孔阳的手,就那么僵硬地举在半空,像个被人按了暂停键的雕塑。
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变色龙似的。
“你他妈……穷鬼一个,老子都懒得跟你计较。”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骂骂咧咧地收回手。
可那眼神,还是像刀子一样剐着我。
“赶紧给我滚!余款速速结清!”孔阳指着我的鼻子吼道,“还不上,你们娘俩就给老子在饭店打一辈子工!”
他那副嘴脸,活像个逼良为娼的地主老财。
回到家,剩余资金已交付老妈,让她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
这些钱,都是我拿命换来的,可不敢再出什么岔子了。
我又留了一部分钱,分给了附近的邻居。
这世道,远亲不如近邻,多个照应总是好的。
万一我妈碰到啥事,他们也能帮衬一下。
大概下午四点左右,钱豹来了。
他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脚步也有些虚浮。
“豹子,你咋了?没睡好?”我上下打量着他。
他自己一个人来的,没见他女友。
“赌场那边商谈如何?你对象回来没?”我给他倒了杯水。
“操!”钱豹接过水杯,没喝,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朝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
“真他妈操蛋!”他把水杯重重地墩在桌上,水花溅了出来,“我好说歹说,他们死活不松口!利息滚成二十六万了!他妈的,涨到两倍多了!这才几天啊?摆明了要宰我一刀!”
我也被震惊了。
二十六万?
这数字,就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放高利贷的这帮孙子这么黑,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那……那现在咋办?”我声音有点发干。
“和赌场达成协议了,十五天内结清二十六万,还不上……”钱豹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女友就……随便他们处置。”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像是要把心头的火气压下去。
“不过,这帮狗日的,真以为老子是泥捏的?”钱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一拳砸在桌子上,“半个月后,要是他们敢动我女友一根汗毛,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的话,太苍白无力了。
“我这会儿也爱莫能助,钱都还账去了,最后一万交给母亲了,说不定还能搭把手。”
我有些无奈,也有些愧疚。
“就算给我六万也是杯水车薪,差的太多。”钱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要不……找幽月借点?”我心里也没底,试探着问。
毕竟,幽月才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不行。对方已经垫付二十万了,再找人家借钱……不合适。”钱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双手捂住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值钱的宝贝。跟幽月说好了五五分,只要能找到一件,这钱……就有希望了。”
“可幽月不是说,要过两天才能联系咱们吗?”我提醒他。
“等不了了!”钱豹猛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三天时间,太久了!我怕夜长梦多,万一赌场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越说越急,脚步也越来越快。
“要不,咱们现在就给幽月打电话,让她别休假了,赶紧开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钱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没意见。
事实上,我也想尽快发财。
欠债的滋味,太他妈难受了。
“对了,家中事务安排妥当了吗?现在能全身而退不?”钱豹突然停下脚步,问我。
“一切都安排好了,随时准备出发。”我回答。
只要能赚钱,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你后面也当心着点。”钱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嗯?”
“别凑够钱了,你嫂子放话说要加息,又来了一波狮子大开口。”他这话,半真半假。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酆婉婉那娘们,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她绝对干得出来。
“哦对,还有件事,得跟你提个醒。”钱豹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昨晚在赌场,我听到两个小喽啰在聊天,说孔明山在到处找人打听你哥的下落……”
钱豹压低了声音,
“说是找到了,就直接做掉,神不知鬼不觉的。反正你哥现在也没个音讯,就算真出了事,也没人知道。”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
“孔明山这王八蛋!他要是敢动我哥一根头发,我跟他拼了!”我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孔明山面前,把他碎尸万段。
“这事儿……我也想帮你,可孔明山在咱这地界,一手遮天,我……我也没办法啊。”钱豹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你自己也多长个心眼,要是有机会联系上你哥,让他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警告。
“唉,我这会儿也找不着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躲在咱们这儿,还是早就跑外地去了,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我苦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我估摸着,你哥应该是出去了。他在北京待过,又不是没出过远门,必定能独立生存,你就别瞎操心了。”钱豹又拍了拍我,这次,力道重了些。
“得,咱也别在这儿干等着了,给幽月打电话问问吧。”说着,他掏出那部砖头一样的大哥大。
电话拨通了,我们把想尽快开工赚钱的想法告诉了幽月。
她没啥意见,还说明天就出发,去省北。
“省北?”挂了电话,钱豹一脸疑惑。
“那地方穷山恶水的,能有什么大墓?在咱老家干不行吗?这儿的墓又多,宝贝也值钱。”
他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
“谁知道呢,兴许人家有自己的打算。反正她也不是为了钱,她让去哪儿,咱就去哪儿呗。”我耸了耸肩。
钱豹突然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你说,幽月不会是看上咱俩了吧?想把咱俩拐到外地去……”
“滚犊子!你值几个钱?咱仨加起来,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笑得我差点岔气。
这话可不夸张。
在那个年代,几万块钱就能买条人命,更别说我们这几个穷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