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一道声音响起。
沈聿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记忆中的面容与眼前之人完美重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分毫不差，最高明的技术也无法复制出灵魂完全相融的两人。
沈夫人垂眸掠过沈聿苍白的脸，旁若无人的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沈夫人经过时，沈聿闻到她袖口沾染的沉香气息，那是许多年前，母亲亲手为他调制的安神香。
“很遗憾，契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因组合，居然也无法避免失败。”机械音又响起了，那是尊主的传音。
“但这不是您的问题，您拥有最顶级的基因，可以创作出更完美的作品。”
“好。”沈夫人清冷的声线裹着檀香气息漫过来。
这份冷漠是他们母子之间的默契。
自从沈聿二十岁，发现了第一个潜入家中监视的人开始，他们就日日循规蹈矩，没有说过一句越界的话。
只有不在意，才能保证家中任何一个人出事后，其余人能够不受牵连。
沈聿太久没有感知到母亲的情绪了，此时此刻，他有些分不清母亲的冷漠是装出来的，还是……
沈夫人在满墙的胚胎前停住脚步。
“现在的技术，已经不用基因契合了吗？”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屏障，感受培养仓中鲜活生命的气息。
“您大可放心，我们可以敲除失败的基因。”尊主的声音传来，立刻为她解惑，“哪怕下一个胚胎依旧有α异变，我们也可以让它消失。”
沈夫人优雅的颔首，像是称赞技术的伟大。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沈聿时，一下子被捕捉到了。
“不要为失败品劳心费神了。”尊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您还会有许多孩子，您会是最伟大的母亲。”
“很快就会有很多个你。”菲尔阴魂不散的凑上来，指尖划过沈聿颈侧的动脉，“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不够完美，但绝对特殊。”
沈聿后退一步，其余人很快就补上了他空出的缺口。
菲尔定然不会放弃前排围观的机会，并没有跟出来。
沈聿退到墙角。
他当然知道中心实验室全是监控，他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监视，他只是想静一静，让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沈聿感觉到脚踝处有风动。
他转头看去，看见通风管道菱形格栅间流转着鎏金般的光晕——慕枫金色的眼瞳正注视着他。
他果然说到做到，中心实验室都要闯来。
来了就没有退路了。
既然慕枫已经找到这里，沈聿断没有不让他出来的道理。
沈聿打开了通风口的锁。
慕枫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聿拉到他身边。
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无人注意。
但智者们的注意力被更重要的事吸引，这座实验室中即将诞生一个最伟大的基因实验，此时，他们并不想分出精力去管蝼蚁在眼皮底下垂死挣扎。
沈聿神色复杂：“你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慕枫潇洒的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把沈聿又往身边拉了拉，轻声道：“欠你个人情。”
沈聿刚想开口骂他蠢，被突兀的一拽，他踉跄着撞进慕枫怀里。
肌肤隔着衣料相触，沈聿能感受到慕枫失控的心跳，以及温热的体温。
他的下颌线条骤然绷紧，青筋浮现，一抹绯红迅速爬上他的侧颈，一直蜿蜒到耳尖。
这种感觉很奇怪。
沈聿转过头去看慕枫，这么不利的形势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实在是恶劣至极，让沈聿不禁皱了眉。
“沈夫人，是否有幸和您一起见证最完美人类的诞生，也算弥补多年前的缺憾了。”尊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裹着蜜糖般的笑意。
“可以。”沈夫人迈开步伐，裙摆翩跹。
“请。”
一道门开启。
屋顶的大灯将苍白的冷光泼洒下来。
培养舱的蓝光在地面投下粼粼波纹，数十具苍白的躯体蜷缩在透明容器里，她们的肚子高高隆起，上面布满了蜿蜒曲折的纹路。
那些都是人类女性。
机械臂注入营养剂时，她们青灰色的眼白会泛起涟漪般的震颤，指甲会在在玻璃内壁刻划，是她们唯一的挣扎。
看不见尽头的日子，让她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彻底沦为负责生育的机器，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永世不朽，永远麻木。
只要走进去，就难逃注定的命运。
沈夫人的目光又一次不经意扫过沈聿。
沈聿紧张的回望，心跳的厉害，他的手指不自知地摩挲着衣角，冷汗已经浸透衣料，目光带着一丝期许。
沈夫人收回目光，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母亲！”
沈聿向来伪装得很好的情绪出现巨大的裂痕，他眼中布满血丝，拼命想要朝那道门奔去，他必须拦下母亲的脚步。
“别去！”慕枫死死拉住沈聿的手。
沈聿甩开慕枫，疯了似的往母亲的方向跑去。
“抓住他。”有人下令。
立刻有护卫实验室安全的人赶来，举起手中的武器毫不犹豫的向沈聿射击，限制住他的行动。
那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金属丝勒进血肉。
沈聿只要挣扎，就会割裂血肉。
母亲最后的注视让沈聿感觉十分不安。
像是冰针刺入血肉，金属丝在沈聿身上割出细密的血丝，尖锐的疼痛顺着脊椎游走，他依旧试图再进一步，哪怕瞄准他的武器换成了枪。
沈夫人彻底迈入那间实验室。
机械门已经关上了一半。
“我很早就说过，我这一生只会有小聿一个孩子……”沈夫人的声音平静又悲凉。
只听一声巨响，气浪袭来，血雾弥漫。
沈夫人选择与实验室中的那些女子一同毁灭。
呛人的硝烟中，银色自穹顶倾泻而下，保护罩开启。
实验室外的智者毫发无伤，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这场巨变。
他们都是没有共情能力的怪物，更不可能被人类牵动心神，只是可惜了那么多上好的实验品。
“都把枪放下！”
一声喝止，沈聿身上的束缚全数消失。
沈聿失控的扑倒在地。
他眼中满是错愕和绝望，衣衫上洇出深色的泪痕，他发狠地咬住下唇，直到腥甜漫过鼻腔。
尊主的声音带着怒意和无奈。
“从现在起，你是独一无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