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慕枫输了

    送走博士和江澈,沈聿来到地下城。

    地下城依旧是灯红酒绿。

    水晶吊灯数万颗切割棱镜折射出光晕,流淌成液态星河,璀璨夺目,光线迷乱,将本应暗无天日的地下映照得灯火通明。

    沈聿走着,一路上感觉人比之前少了许多。

    一轮轮盘赌结束,满桌的筹码正在重新分配。

    沈聿余光扫过两侧的赌桌,发现筹码堆的高度明显矮了半寸,翡翠色的小型筹码叮叮咚咚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脚边,几名侍者正弯腰收拾。

    “不可能!这不可能!”刺耳的嚎叫炸开,随后是香槟塔倒塌的声音。

    沈聿抬眼时,正看见二楼回廊的香槟塔轰然倾倒。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鎏金支架淌成瀑布,浸透了丝绒地毯,空气里浮动的不再是高级香水的甜腻,而是浸染着香槟的醉意。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大吼大叫,正在被机械仆从椅子上拖下来,昂贵的貂绒斗篷缠在齿轮咬合的机械臂上,一点点被绞成碎片。

    这位在舞会上被称作“黑金孔雀”的贵族,正不顾形象地拼命挣扎。

    象征勋爵身份的金怀表挂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带着濒临破音的尖锐:“我是塞德里克勋爵,怎么可能没钱!在债券市场,我的信用额度足够……”

    其余人都冷漠的看着他,如同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贵妇们将珍珠团扇掩在唇边,扇骨上的翡翠坠子晃出细碎的绿光,她们怕被殃及,退开了半步,侧头和身旁的人说笑,好似只是茶余饭后的八卦闲谈。

    “您的信用额度?”一道清冷的电子音从机械仆从的胸腔传出,齿轮转动的嗡鸣盖过了塞德里克勋爵的尖叫。

    机械仆从很快就查询到:“您上周在0087号赌桌的欠账,已经花光了您所有的额度,已经化为废铁的机械工坊也拿去抵债了。”

    “你胡说!”塞德里克勋爵几乎疯狂。

    他嘴唇颤抖着嗫嚅半天,在事实面前,他找不到半个字为自己辩驳,此时此刻还在给自己洗脑:输了不过是时运不济……

    没有人逃离开机械仆从的钳制,塞德里克勋爵被拖着向前,贵族的矜持优雅在一瞬间随着他账户里的余额烟消云散。

    “我知道了,是你们动了手脚!概率被暗改了!”

    塞德里克勋爵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嘶哑,随后变得语无伦次,貌似疯癫,仰天长啸,最终在一群人冷漠的目光中,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你们都会倾家荡产,都会!”

    此话一出,所有人不禁看向自己id卡里的金额。

    几位贵族看完后,脸色就瞬间煞白,开始用镶着金线的手帕擦拭额角冒出的冷汗,里面的数字比他们想象的少太多了。

    不知何时,原本喧闹的音乐停了。

    水晶灯的光在众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金粉堂皇的大厅内,只有机械仆从拖动塞德里克的脚步声回响。

    一下,又一下,像敲在每个人心尖上的丧钟。

    沈聿知道这位勋爵先生说的很可能是实情。

    一场旷日持久的侵略战争,让尊主发现,底层民众成为炮灰后,帝星的供给链条已经是千疮百孔,实在是养不起这么多人了。

    不管贵族们曾经为帝星做出何等贡献,如今大难临头,必须抛弃掉一些没有用处的人,这是生存的法则。

    这些贵族常年流连在地下城,时时刻刻有人伺候,连生存本能都已经退化殆尽,早就忘记如何在外面的世界活着,从这里出去就是给他们判了死刑。

    沈聿面无表情的走过,径直走到中心的角斗场。

    角斗场上,血肉之躯相互搏杀,供人竞猜享乐。

    今日,场内的血腥气比往日更浓,混着铁锈与腐肉的腥甜在空气里凝结成黏腻的雾,刺激着看客的神经。

    观众席依旧人满为患。

    看客们的欢呼便如涨潮的海水般,混杂着此起彼伏的下注声、酒盏相碰的脆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这片用鲜血浇灌的方寸之地上。

    在这些贵族眼中,底层愚者的命根本不是命,他们最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贵宾席上空空荡荡,歌者生物庞大的身躯消失了。

    空气中悬浮的黑体气息已经被消磨殆尽,只余下几缕游丝般的暗芒,那股让人喘不上气的压抑气氛也少了许多。

    沈聿端坐高台之上,一旁服侍的人给他倒上香槟。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摇晃着酒杯,淡黄色的酒液在杯口打转,却被控制得一滴未洒。

    他指节轻叩座椅扶手,在等沉不住气的人上钩。

    三、二、一……

    脚步声渐近,果然来了。

    “沈博士一个人?”菲尔人未至,声先到。

    他掀开鎏金帷幔走进来,完全不考虑沈聿的感受,直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随后才象征性的问了句:“应该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对不起,我介意。”沈聿回答得太利落,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他没抬头,只是淡淡垂眸盯着水晶杯里的酒液,冰块撞击杯壁的轻响在一屋寂静中格外清晰。

    既然菲尔没有想和他商量的意思,那他也没必要理会,毕竟进来了肯定是有目的的,总不能真是陪他看比赛吧。

    “伊索尔德那个讨厌的家伙走了,我接手对你的研究。”菲尔也不恼,指节在扶手上敲了两下,通过终端上上下下扫描了一番。

    “你的大脑的磁共振成像没有异常,完全不像其他α异变的患者,他们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可是要发疯的,可你连心跳都没快半拍。”

    “研究我两年了,有什么进展?”沈聿的声音漫不经心,轻抿一口杯中酒,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角斗场上的那片血海。

    场中的喧嚣恰在此时达到顶峰。

    穿银蓝战甲的剑士正将长剑刺入对手心口,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在沙地上汇出暗红的小溪。

    比赛还没结束,被长剑刺穿的人挣扎着从血泊起身。

    几个贵妇人举着香槟杯的手在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毕竟下一秒,胜者的剑尖就可能转向她们押上全部身家的对手。

    沈聿冷漠的有些让人意外。

    明明大家分析出来,沈聿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可角斗场的惨状他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真是个矛盾的人。

    “你小时候的确偏执。”

    菲尔调出一段十几年前的录像带,录像里的少年突然抬头,与沈聿的眼神一般无二,菲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可是自从某一年起,你好像能够控制病情的进展,一点点从地狱里爬了出来,这是我不理解的。”

    沈聿笑了笑,没有说话。

    角斗场上,剑士已经拔出染血的长剑,败者的身体正在沙地上抽搐,血珠溅在他铠甲的纹章上,像朵狰狞的花。

    胜负已分,观众席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又是一次筹码清算,不知会几人倾家荡产,不过那也和他没有关系,他只需要安静等待好戏上演。

    “那您要努力研究了,我十分期待某一天我的绝症可以治愈,毕竟……我也不想死。”沈聿放下酒杯,朝菲尔盈盈一笑。

    机械侍从把这场赢得的筹码递给沈聿。

    沈聿扫了一眼,托盘的红丝绒衬布上,筹码堆成小山的,他对侍从说:“你们拿去随便投,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挥金如土,毫不在意。

    “先等等。”菲尔阻止了侍从的动作,他眯了眯眼,似乎是不相信沈聿真的会对接下来的场面无动于衷。

    “你既然来了,那就把好戏呈上来吧。”

    “如果真是好戏的话,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还望菲尔博士理解。”沈聿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白。”菲尔笑着点了点头,撩开帷幔走了出去。

    果然是慕枫,沈聿早有预料。

    “压慕枫。”沈聿下了注,挥挥手让侍者也下去。

    慕枫的腕间束缚着银色的锁链,对面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袍巨汉。

    “押慕枫!那可是上次把五星监管者撕成碎片的人!”

    由于上次慕枫对战五星监管者的光辉战绩,观众们大多数都选择相信他,纷纷下注,很快,所有人的投注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决斗开始前,沈聿和慕枫对上了眼神,沈聿轻轻拍了四下手。

    决斗开始,观众席响起整齐的抽气声。

    对手的直拳裹挟着破风声袭来,拳峰上的金属护齿折射出寒芒。

    慕枫的瞳孔微微收缩,本能地要矮身错步,腰腹刚绷起力量,膝盖刚压下半寸,却忽然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慕枫躲避不及,重重受了这一拳。

    金属风刃擦着耳际掠过的刺痒还未消散,灼热的痛意已轰然炸开在胸口,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的闷响,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

    观众不会为某一方的失利揪心,他们只担心自己下注的钱会不会打水漂。

    慕枫踉跄后退,左手死死扣住肩膀处渗血的伤口。

    余光瞥见对手右拳裹挟着风声再度袭来,又是一记重拳,他凌空翻身,在空中划出半圆踢出回旋踢,击中了对手的下颌。

    贵宾席空空荡荡,除了沈聿外,只有对面一间有人。

    鎏金帷幕一直垂着,里面的人显然不关注比赛,不停有人进进出出,那人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帷幔起落间,竟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场上双方打的有来有回。

    慕枫抹去嘴角血渍,猩红瞳孔锁死对手。

    沈聿一开始就看出来有人在操控比赛,但依旧津津有味的看着,让人察觉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菲尔在远处观望他,悻悻而归。

    第一场的结果很让人意外——慕枫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