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枫输了。
观众席哀声一片，筹码“叮叮咚咚”洗牌，重新分配到机械侍从端着的托盘上，送到各个包间。
大部分人都赔了不少钱，包括沈聿。
有慕枫在的比赛下注的人明显多了不少。
第二场比赛没有让慕枫下去休息，而是给他注射了一针恢复针剂，让他继续比赛，对此，沈聿并没有表示出异议。
沈聿依旧压了慕枫赢。
过程略有波折，结局却毫无意外，依旧是慕枫输了。
沈聿丝毫不在意，第三场看都不看对手的信息，照样压慕枫。
跟着沈聿一起压慕枫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家看着自己id卡里的数字发愁，都怕一轮过去倾家荡产。
毫不意外，沈聿又押错了。
沈聿看了一下自己id卡里的数字。
啧，连输了三轮，那个长到离谱的金额还是一辈子都花不完，这倒是有些令他头疼了，钱不花完，怎么能让对面的人上钩呢？
第四场开始前，对面席位上的贵宾派人过来请沈聿过去一叙。
终于等到了，差点以为他输的不够多，对方还要再拖延几轮呢，沈聿听后点点头，立刻起身，欣然接受。
沈聿刚走进去，就听一道慵懒的声音。
“沈博士刚刚下注输了那么多钱，要不要和我赌一把？要是你再输，今天运气可就真有些差了。”
沈聿坐在包厢主人对面的位置上。
对面坐着的人衣着华贵，脸上戴着面纱，面纱上的银丝花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遮蔽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聿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清晰的自己。
那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露出了不符合身份的紧张，反而是沈聿悠闲的靠在座椅上，十分自在，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沈聿久久不回答，他要等对面这个人沉不住气。
对方邀请他赌一把，想必是抱着必赢的心思，在来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一切算计，他又怎么会轻易上钩？
“沈博士？赌一把吗？”对方又一次提出邀请。
“不好意思，我对赌博不感兴趣。”沈聿看了对方两眼，漫不经心的拒绝。
他反客为主，表现出主人家的悠闲惬意，挥挥手让侍者把帷幕撩开，挡着他看比赛了。
如果对方问他喝茶还是酒，亦或是换任何一个目的性没那么问题，沈聿都会高看他两眼，小心应对。
“可我看你刚刚也下注了，不是吗？”对方显然是不信。
沈聿轻笑，对方实在是太急了，一下就露出了破绽，真正能坐在这里的人，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那是支持朋友，输赢无所谓的。”沈聿纤长的手指夹着id卡，往读卡机器一贴，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额。
“毕竟人类的一生与你们相比很短暂，我这些钱，没什么意义。”
“沈博士……”对方喉结动了动，尾音还悬在半空，像是被掐断的琴弦。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扣，目光里凝着没来得及褪尽的急切——显然方才那番话已经滚到舌尖，只差最后一点就能说出口。
沈聿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再抬眸时眼底已漫上一层不耐。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好了，看比赛，好戏要开场了。”尾音咬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对方的目光黏在沈聿身上，哪怕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却还是不想放弃。
三声清脆的拍手声从屏风后面传来，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人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眼神就让坐在沈聿身边的人从位置上起身，微微躬身一礼后退了下去。
男子随意掸了掸袖角，一撩微长的衣服下摆，十分自然地落座主位，淡定开口：“不和他赌，和我赌，沈博士意向如何？”
珠帘珑璁作响，随他而来的不是地下城常见的机械侍从，是几位身着墨绿丝绒礼服的美女侍者，象牙白高跟鞋踩在波斯地毯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她们头也不抬的为两人倒上一杯酒，垂眸执壶的姿态宛如油画中的仕女。
对面座位上的人一抬手，有着上位者无形的威压。
侍者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完，无声无息的退下，给主人留下可以谈判的私密空间。
新来的这位是一副中年人面孔，浑身上下充斥着久居高位的贵气。
在帝星，尤其是主城，只要有钱有地位，什么样子的皮囊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但周身气质是模仿不来的。
看来这位就是这里的正主了。
“好呀。”沈聿欣然接受。
沈聿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对方在他身上有所求，等下就会自报家门，不用他多费口舌去问，一切谜团就可以揭秘了。
“想和我玩什么呢？沈博士。”
对方慵懒地靠在真皮沙发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晃着红酒杯，酒液在灯光下流转出迷离的光晕，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沈聿盈盈一笑，不答反问：“怎么称呼您？”
看似随意的问话，绵里藏针，空气中闪过刀光剑影。
沈聿不喜欢被牵着走，他将谈话的主导权不动声色地攥在了掌心，无时无刻不忘牢牢掌握节奏。
“叫我公爵就好。”中年男人沉声回答道。
他也十分敏锐，感觉到谈话失去掌控时，斜睨了沈聿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快，眼角细密的纹路因这个细微的动作而加深，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公爵很明显有所隐瞒，既然对方不愿交底，沈聿自然懂得适可而止。
沈聿开口，话题由他转换：“那公爵先生，我们就玩就最简单的，摇骰子比大小，怎么样？”
“没意思，我不喜欢这种……全凭运气的东西，换一个。”
公爵摇了摇头，指节在赌桌上轻轻叩击，显然对这个提议兴致缺缺，他捻起一枚筹码在指间翻转，“啪”地一声落在沈聿面前。
谁否定，谁就要给出新的提议。
沈聿眉梢微挑，做了个“您随意”的手势，沈聿转头去看场上的情况，剩下的事情与他无关了。
“先说赌注吧。”公爵也转过头去，刻意维持着主人应有的闲适姿态。
沈聿没有插话，公爵就继续往下说。
“你赢了，刚刚下注输的全部可以赢回来，若是输了……”
公爵的话语忽然停顿了一下，目光如鹰隼般锁住沈聿，一抹晦暗的笑意浮现在唇角：“你得陪我玩一天。”
沈聿耸了耸肩：“哦？在公爵大人的眼中，我的身价竟如此低廉？”
公爵的眉峰骤然压低，沉声问：“那你想要什么？”
贵族与生俱来的傲慢在他的胸腔中翻涌，他最厌恶这种失控感——就像精心布置的棋局突然闯入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沈聿拖长了尾音，带着几分戏谑的挑衅：“秘密。”
公爵的声音沾染上一丝怒意：“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兴趣陪你玩这种猜谜游戏。”
鱼儿上钩了。
“可能是我表达不够清楚。”沈聿慢条斯理地晃动着酒杯，映出角斗场中沸腾的人群，“我的意思是，若你输了，就得告诉我一个秘密。”
沈聿没有用“您”这个敬称，无疑是再添一把火。
公爵的瞳孔中满是怒火，还未等他发作，沈聿已优雅起身。
沈聿拿起桌上的酒杯，水晶杯在他指间划出一道流光，他举杯朝着角斗场的方向遥遥一敬，酒液倒映出角斗场翻涌的暗潮。
“咱们就赌这场比赛的输赢吧。”
“可以。”公爵答的很快。
公爵心中的怒火被撩拨到顶点，已经烧毁了他的理智，更何况他确信自己能操控这场赌局的结果，没有仔细想过自己究竟应下了多么愚蠢的一场赌约。
公爵打了个响指，侍者端着下注的筹码盘走来。
鎏银托盘上整齐码放着水晶筹码，还有一红一白两只玫瑰，两只琉璃瓶上写着角斗场上挑战者双方的名字。
空气中浮动着血锈与玫瑰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两朵玫瑰的花瓣上还凝着露珠，在聚光灯下泛着妖冶的光泽，静静等待着二人的选择。
“我赌慕枫赢。”沈聿率先拿起红玫瑰，毫不犹豫放在了慕枫的名字上。
“沈博士对朋友很支持也很信赖呢，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那里。”
公爵一边调侃沈聿的选择，一边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拿起白玫瑰，凑到鼻尖轻轻嗅闻一下。
馥郁的香气中，公爵半阖着眼帘，迟迟不作选择。
“难不成你也想赌慕枫赢？”沈聿转过头，和公爵对视，“那这场赌局就毫无意义了，毕竟你也知道，我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当然不是。”公爵拔掉白玫瑰枝茎上的尖刺，“沈博士压慕枫赢已经连输三场了，我个人建议，还是换一方下注吧。”
公爵轻笑，他的确是很真诚的劝告。
场上的输赢还不是在他的一念之间，沈聿只要压慕枫，他一定可以让慕枫输的凄惨，还不如压另一方，让慕枫少受点罪。
当然，公爵也不完全是为沈聿着想，现在慕枫的赔率是17，他其实也想让慕枫赢一场，这样也能多挣一点那些蠢货观众的钱。
沈聿冷声拒绝：“不换。”
“当然没问题，这是你的自由。”公爵也不强求。
他优雅地耸了耸肩，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那支白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公爵把手中的白玫瑰插在了另一个名字上面。
随后，贵宾席上的钟声敲响了三次，给场上传递出信号，示意买定离手，比赛可以开始了。
鎏金帷幕被全部撩开，角斗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大灯亮起，青铜兽面在看台上投下狰狞阴影。
场地中央，两名决斗者相对而立，他们的影子在沙地上拉得很长，像两柄出鞘的利剑，即将一试锋芒。
公爵举起酒杯，自信的朝沈聿一扬下颌。
“敬永不餍足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