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二月二十六日。
寅时正。
立政殿。
长孙无垢面露哀伤,她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看着肚子一天比比一天大,她知道再过不久,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只是,她宁愿这个孩子不要出生,她很担心这个孩子是个男孩。
因为如果是男孩,恐怕将来命运多舛。
而如果是女孩,就要相对好很多。
一想到李承乾,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她始终想不通,她印象中的一个懂事乖巧孝顺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难道是因为丈夫的原因?
两仪殿那次高明抽打着丈夫,她能够感受到那个孩子心中的愤怒、怨恨......种种心绪,不一而足。
而且,那个孩子也比以前更狠了。
比起他的丈夫还要狠。
但她的丈夫,是因为不得不反抗,如果不发动玄武门之变,那么,他们一家子就都得去死。
可是,高明呢?
他已经是大唐太子,将来的大唐继承人。
虽说期间有些波折,但将来大唐还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可以说,是既定的大唐之君。
他为何要发动玄武门之变呢?
还有,那些跟着他一起发动玄武门之变的那么多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关于这点,她心中疑惑重重。
而且,她也相信她的丈夫恐怕也无法想通此事。
仿佛这整件事就是一个谜团。
无人知晓那些跟随高明玄武门之变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她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想,但她又觉得不可能。
总不可能那些人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还有,二郎那边也不知道过得怎样了?
从下人口中,她多少了解一些情况,反正情形不容乐观。
二郎那样一个骄傲的人,经过此事,只怕是被打击得有些深。
再想到青雀的死,长孙无垢只觉得心中一颤。
她现在每次睡觉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青雀的模样。
青雀之死,成了宫里人的禁忌。
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长孙无垢只知道青雀已经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她倒是不清楚,但动手的人,肯定是她的长子。
一想到这里,长孙无垢的心又是狠狠一痛,心如刀割一般,令人刻骨铭心。
也不知道哥哥一家怎么样了?
听说哥哥一家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她希望不要听到哥哥的什么消息,在她看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很担心会听到哥哥死去的消息。
但依现在的高明狠辣性格,她的哥哥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无事,想必是不能的。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很少,连立政殿都不能出。
终生,或可止步于立政殿了,与二郎恐怕难以再见。
至于自己的哥哥,或许,他死了,高明那个孩子也不会跟她说。
也许,在之前她劝说高明放弃储君之位的时候,高明就记恨上了自己,他的心里恐怕没了自己这个母亲的位置了吧。
令她稍感心安的是,长乐至少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那个孩子对于长乐倒是挺照顾的。
这点,是从伺候她的侍女中旁敲侧击得出来的结论。
哎,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就成了这样呢?
难道生在帝王家,就没有一点亲情可言吗?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她会再做什么选择呢?
她的夫君是皇帝,而她是身份尊贵的皇后,但她同样是一个女人,是一位母亲.......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今后,与自己作伴的,或许只有未出生的孩子,但这个孩子,也只能陪她八年。
八年后,命运究竟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此时,长孙无垢捂着胸口,心中痛不欲生,眼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以泪洗面,也似乎成了她每天的一个习惯。
命运......冥冥中自有天意......
一切,皆是造化弄人!
......
卯时初刻。
甘露殿。
从东宫那边刚赶到这里,李承乾就发现无禄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他扫了一眼角落旁的位置,看到司马恒没有出现,心中虽有诧异,但暗暗松了口气。
刚在甘露殿伏案旁的龙椅上坐下,无禄连忙跪地道:“陛下,奴婢已经查清了前些日子长乐公主之前受伤的原委,还有那位教长乐哀乐的老人身份......”
李承乾目光泛着幽冷寒芒,“说。”
“长乐公主因为与清河公主玩耍,两人玩乐之时,不小心弄伤了彼此。”无禄低头说道。
李承乾却是怔住了。
清河公主,也是他那位母后的孩子,比长乐小两岁。
对此,李承乾也不好说些什么,既然是两个妹妹之间的玩闹,说明她们感情深厚,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那位教长乐哀乐的老人身份......”李承乾忽地话题一转,目光直直地看向无禄,锐利如刀。
无禄心中暗暗叫苦,急忙回道:“那位老人,最初跟的是杨妃,后来,不知道为何,杨妃对那位老人不喜,就找人将她打发到掖庭宫去了......那位老人,以前是隋炀帝时的宫女,一直跟在杨妃身旁伺候着......”
“经过奴婢审问得知,这位也不过是有感而发,并无其他意思。她教长乐公主,还是因为长乐公主无意中听到她唱的曲子好听,才缠着她教长乐公主的。这件事,有很多人可以作证,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半句。”
李承乾闻言,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伏案,面露沉思。
半晌。
“这件事......到此为止,承庆殿那边增加了黑甲卫,今后,若是长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要第一时间通报给朕。知道了吗?”
听到李承乾的话,无禄连忙回道:“诺。”
同时,无禄暗暗擦了下额头冷汗。
跟着眼前这位,他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庆幸的是,他勉强入了眼前这位的眼,虽说他也遭到了同僚的嫉妒。
但今后只要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位大腿,做好这位吩咐的事情,那么,他今后可保一生荣华富贵。
“立政殿那边如何?”李承乾忽地问道。
无禄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低着头回道:“生活上一切供应,如往常一般,无有缺少。只是,奴婢了解到......皇......太后有些郁郁寡欢,对着铜镜,常常睹物思人。”
李承乾沉默无言。
殿内寂静一片。
无禄只觉气氛有些沉闷,却丝毫不敢多言,此刻的他,屏息凝神,恨不得将头埋在肚子中。
“传朕的口谕,长乐每七天可以去立政殿一趟。但记住,她们谈话时,务必要有人在场,并记录她们之间的谈话。”
无禄将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诺。”
随着无禄退出大殿,李承乾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大安宫的方向。
他心想:朕不会让你和母后再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