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意识深处的风暴暂时平息,但清漪园外的暗涌却愈发湍急。
翊王萧执在正厅怒斥太医院、威胁让整个太医院为沈氏殉葬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夜幕降临前就传遍了京城最顶层的权贵圈子。
这无异于在滚沸的油锅里泼下了一瓢冷水!
翊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几名身着常服、气息沉凝的中年男子肃立,皆是萧执留在京中的心腹幕僚和掌握部分兵权的旧部将。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王爷此举…太冲动了!”一位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幕僚(崔琰)眉头紧锁,“当众撕破脸,威胁御医,更直指陈嵩…这等于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陈嵩老贼岂会善罢甘休?”“冲动?”另一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将领(武威将军雷豹)冷哼一声,声如洪钟,“老子觉得痛快!那帮御医就是陈嵩的狗!王爷骂得好!要我说,就该直接带兵冲进太医院,把那姓周的狗头砍了祭旗!看谁还敢打沈姑娘的主意!”“胡闹!”崔琰斥道,“王爷此刻在清漪园,形同软禁!府外御林军虎视眈眈!带兵?带什么兵?你想坐实王爷谋反的罪名吗?!”“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沈姑娘…”雷豹双目赤红。“都闭嘴!”一直沉默坐在主位阴影中的翊王府长史周谨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王爷行事,必有深意。当众撕破脸,看似凶险,实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王爷是在告诉所有人,沈姑娘是他的逆鳞!谁敢动,他就敢掀了桌子拼命!这是在逼陛下…表态!”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首辅府邸,密室。烛火摇曳,映照着陈嵩那张沟壑纵横、此刻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老脸。周守拙跪在地上,身体筛糠般颤抖,将清漪园正厅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那萧执,简直是个疯子!目无君上!咆哮公堂!更是污蔑首辅大人您…说您杀人灭口,掩盖当年药王谷…”周守拙声音带着哭腔。“够了!”陈嵩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烛火跳动!他眼中寒光闪烁,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一个病秧子,一个将死之人…也敢如此猖狂!真当老夫是泥捏的不成?!”“首辅大人息怒!”旁边一个师爷模样的阴鸷男子(陈嵩心腹,吴先生)低声道,“萧执越是疯狂,越说明那沈氏命不久矣,他方寸已乱!此乃天赐良机!当务之急,是坐实沈氏‘使用禁药’、‘惑乱心神’之罪!更要让陛下相信,萧执因沈氏之故,已失心疯,恐有谋逆之嫌!只要陛下对萧执起了猜忌之心…”“哼!”陈嵩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周守拙!”“下官在!”“本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日之内,必须拿到沈氏的脉案!证明她已心智迷失,全凭那‘金线菖蒲’的妖药吊命!还有,散布消息,就说萧执在清漪园内私设刑堂,虐待御医,意图封锁消息,掩盖沈氏妖术害人的真相!让御史台的弹劾奏章…给本官堆满陛下的御案!”“是!下官明白!”周守拙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翌日,清晨。紫宸殿内气氛凝重。龙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十之七八都在弹劾翊王萧执!言辞激烈,指控其:咆哮御医,威胁朝廷命官(太医院院正等同五品);居功自傲,藐视圣意(拒绝会诊);更有人捕风捉影,暗指其因沈氏病危而心智失常,在清漪园内行为暴虐,有谋逆之嫌!
皇帝萧彻(萧执的皇兄)身着明黄常服,端坐龙椅之上。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他随手拿起一份奏章翻了翻,又丢回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众卿…都看过了?”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阶下侍立的几位重臣,包括陈嵩在内,皆垂首不语,静待圣裁。“翊王…性子是烈了些。”皇帝缓缓开口,目光扫过陈嵩,“江南之事,他是有大功的。那沈氏…也确实救了很多人。”陈嵩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道:“陛下圣明!翊王殿下与沈姑娘之功,天地可鉴!老臣亦感佩于心!然…功是功,过是过!殿下护人心切,情有可原,但咆哮御前、威胁朝廷命官,此风绝不可长!更有甚者,坊间流言四起,皆言沈氏所用之药诡异,恐有后患…若不辨明,恐伤陛下仁德,寒天下医者之心啊!”“首辅所言极是。”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深邃,“所以,朕才让他们在清漪园静养,由太医院诊治。待沈氏好转,一切自有分晓。”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冷,“至于那些弹劾翊王谋逆的…捕风捉影,构陷亲王,其心可诛!着大理寺严查源头!”
陈嵩心中暗骂皇帝和稀泥,表面却恭谨道:“陛下明察秋毫!老臣亦是此意!只是…沈姑娘的病…拖不得啊!太医院至今未能近身诊脉,长此以往,恐…延误病情,亦让天下人非议陛下…优容过甚…”
皇帝沉默了片刻,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就在陈嵩以为皇帝会再次拖延时,皇帝却突然开口:“传旨:摆驾清漪园。朕…亲自去看看朕的翊王,和那位…救下江南百万生灵的沈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