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被人当头一棒,柏松整个人愣住,张大嘴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赫连潭冷淡道:“柏大人是年老耳昏了不成?令郎辱没皇妃,已被本皇子挫骨扬灰。”
柏松大恸,眼泪鼻涕混了一脸,声声凄厉:“三皇子,你,你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此时此刻,他在心底已经将赫连潭恨毒了。
“你不仁,可别怪老臣不义!”
夏北皇权之争,随着太子的无能,愈发激烈的摆到台面上来。
作为三朝老臣,柏松精明的从不清晰站队,算个中立派。
然而此刻,滔天的恨意告诉他,他必须让赫连潭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赫连潭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淡淡冷嗤:“请便。”
柏松悲恸,命人收敛了骨灰,一脸哀戚,与那口棺材同归。
轻刃不知何时绕到赫连潭身后,脸皱成一团:“主子,这样一来,皇后可就有理由拉拢他了。”
赫连潭目光淡淡:“无妨。”
虽说杀柏俊贤是盛怒之下所为,但动手的一瞬间,他也已经过了深思熟虑。
这两年来柏松倚老卖老,行事愈发肆无忌惮,私底下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更默许亲族欺压百姓。
皇帝怕是早就想收拾他了。
这样的人,即便是站队到他这儿,他也是不会信任的。
他不但不怕柏松被皇后拉拢,更不屑于与这种人为伍。
柏尚书匆匆去来,就像一场闹剧。
赫连潭转身回府。
轻刃似懂非懂,脚步轻快,跟在身后,笑容明媚:“主子,主母是不是就在咱这住下了?”
赫连潭脸色微僵,掩唇轻咳:“这话不可在贵女面前提及。完婚之前,贵女无论去留,随她心意。”
说罢,忽察觉到什么,他抬头朝前看去。
廊下立着紫衣女子,温婉明媚,朝他盈盈一礼。
赫连潭心头霎时像被填满,嘴角勾起,走过去:“贵女今日受惊了,莫要出来吹风。”
绮月寒摇了摇头,脸色仍是苍白:“并无大碍。”
“那……我送贵女回去。”
尴尬萦绕在两人中间,绮月寒垂眸:“有劳殿下。”
这是她未来的夫,是待她极好,总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于水火的人。
绮月寒有心亲近,然而站在他身旁,想的却全是何三。
世上真会有气质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么?
赫连潭不知她心底疑虑,只当她惊魂未定。
两人并肩骑着马,心思各异,气氛便有些古怪。
一直到出了城门也没说两句话,赫连潭略微憋闷。
他本就不善言辞,搜肠刮肚半晌,也才不咸不淡的挤出句话。
“流云伤的不重,都是皮外伤,医馆的人说他已经先回去了。”
绮月寒怔了怔,随即点头,心底松了口气。
流云在那种地方待过,拳打脚踢是常有的事,恢复能力确实比别人强些。知道他没事就好。
抿了抿唇,绮月寒悄悄打量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光是侧脸,便棱角分明,斜入鬓角的剑眉,高挺鼻梁,冷淡但对着她时却温柔的眸。
一一重合。
咳了声掩下心底的不自在,绮月寒微微苦恼。
恼的是自己。
分明决定了放下,脑中为何仍满是那人影子?
还疯魔到觉得何三与赫连潭相似。
赫连潭也同样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她。
与使臣时的相处不一样,绮月寒在他面前仿佛戴上了面具,温婉疏离,总让他有种捉不住的虚渺感。
他只得安慰自己,三皇子这个身份,与绮月寒不过几面之缘,以绮月寒谨慎的性子,不信任他是正常的。
一路无话。
行至日落西山,嘉峪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雄浑壮阔。
绮月寒敛眸,真挚道谢:“殿下日理万机,还送建德回来,本宫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此前单纯的喜欢临水苑的环境,但这里离京城的确太远了,多有不便。
以她的身份,迟早要回京城的。
赫连潭目光微柔:“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绮月寒脸热垂眸。
忽见一人一骑出现在路尽头。
身形消瘦,但很好认。
正是流云。
驱使踏风加快步子走过去,绮月寒诧异:“流云,你怎么来了?”
流云看了赫连潭一眼,眼中闪过惊讶,刚要开口,便见赫连潭在身后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城内赫连潭从天而降救他一命的画面还烙印在脑海里,流云性子虽冷,但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容易盲目崇拜英雄。
对他来说,赫连潭就是英雄。
人的相貌可以骗人,但气息不会。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三皇子就是保护了他们一路的使臣何三。
不过既然何三不让他说,他便当不知道好了。
流云内心很纯粹,在他看来,何三不是坏人,赫连潭也不是。
身份对他而言,是最无用的。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流云便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一板一眼坚定:“我来接公主。”
想起少年因担心她而偷偷跟在她身后进京的事,绮月寒哭笑不得。
但心底很暖。
她当初救下流云,无可否认是有私心的。
这样的人,死心眼,一旦认定了谁就不会背叛。
略施手段,他就会死心塌地的效忠。
但现在,绮月寒自己真心实意的把流云当自己人了。
她轻叹:“谢谢。”
流云目光茫然了一瞬,他是奴隶,从来没有人,也不必有人,同他说谢谢。
不等他反应,赫连潭已从后面过来,轻笑一声:“不是来接公主的么?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一行人这才继续赶路。
不过因为流云带伤,赫连潭和绮月寒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步子。
守城的士兵换了一茬,之前那个百户怎么了,无人会去关心。
但新换的士兵很殷勤,脸色谄媚,送他们出了城。
及至临水苑,赫连潭还没有走的打算。
绮月寒有些为难,指尖在衣袖下紧张,绞在一起。
难道她该邀请他进去坐坐?
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实在觉得不太妥当。
还未等她想好,赫连潭已轻笑开口:“贵女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绮月寒只好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进来歇歇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