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傅脾气跟宋长河投缘，认了宋长河这个老弟，自觉宋明珠就是他侄女儿。
现在有人动自己侄女儿，那还了得？
于是，谢师傅找到两个相熟的闲汉。
这两个闲汉，就是谢师傅姐夫口中谢师傅的“狐朋狗友”。
不过呢，这两人倒不是街面上那些只会撒泼打滚的泼皮无赖。
他俩纯粹是人懒，不想干重活儿，只想找点轻省的活计，便成了闲汉。
脏乱臭的活儿人家可是不接的。
“看到那个老家伙没？你们先这样，然后再那样……”谢师傅对两人仔细做了一番交代。
两个闲汉心领神会。
“谢哥 ，放心，保证办得好好的！”
然后，谢师傅又去跟他姐夫打了个招呼。
毕竟他姐夫管着这街面上的秩序呢！
谢师傅的姐夫平常也很烦这帮人，光长了张嘴，其他干啥啥不行。
偏偏还打不得、骂不得，说他两句重话就要找知县大人评理。
知县大人哪里有空搭理他们？
也不知道朝廷搞这么多烂秀才出来做什么？
既拿不起锄头也拿不起刀枪，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能种田，屁用不顶！
“先说好，闹一闹就行，搞大了不行！”谢师傅的姐夫就道。
一切准备妥当，两个闲汉就盯上了老秀才那一伙。
老秀才这一伙呢，说白了，都是几个郁郁不得志的秀才。
他们聚在一块儿，讨论着去哪儿商量反混学的大事。
酒楼吧，去不起。
茶肆吧，也要钱。
讨论了半天，决定去老秀才家中，顺便还能吃块热豆腐。
于是，老秀才便把人带到家中，呼喝着让婆娘端两块豆腐上来，并交代下点卤子。
他婆娘逆来受顺惯了，就要去端豆腐。
却让女儿按住了手。
“今天家里没有豆腐了。”他女儿道。
自从她知道自己嫁不出去的原因之后，她对她爹的态度就变了。
只是她爹一贯看不见她，自然也就看不见她的态度变化了。
至于她娘的态度，委实……叫她难以形容。
毕竟，她从小不止一次听街坊邻居们说她爹不如她娘。要不是她娘，他们这个家早就过不下去了。
“亏他还是个秀才呢，什么用都顶不了！”
“要不是他婆娘，早喝西北风去了！”
“就是！还看不起他老丈人！气得他老丈人都跟女儿断绝关系了！”
可是，她在家里从来没有见到她娘挺起过腰。
“要不是我娘当年逼着我，你以为我会娶一个豆腐郎的女儿？”
“你一个豆腐郎的女儿，嫁给我这个秀才，是你高攀了！”
“你去跟大哥说，他的钱我也不白用！等我中了举，一并还他！”
她爹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趾高气昂的，偶尔也会低声下气地去求她娘。
“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能中！”
“我们书社要出诗集，有了这本诗集，我中举的概率就更大了！”
“你再去大哥家借点钱回来！”
要是她娘不同意，她爹就发疯。
扔笔、痛哭，一个人站在天井里，张天双臂问老天爷为什么不公。
每次她爹这么一通折腾，她娘就会乖乖地出门去。
其实她爹那套话术，她早就看透了，街坊们也都看透了。
就好像有一回，她爹使唤她娘去斜对面的屠户家要猪血，说要制颜料。
她娘拿豆腐去换，给屠户娘子好一通训斥。
“让我说，早点让你相公看清事实，寻个可靠的营生，每年挣几两银子养活你跟一双儿女，才是正经的！
你每天这样风里来雨里去，打点豆腐能挣几个钱？
都给他丢水里了！
罢了，我也不要你的豆腐，这块猪血你拿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但奇怪的是，她娘怎么就看不透呢？
直到那天，她爹的一位朋友来跟她爹说，知县大人要给宋家台学堂请夫子。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虽说束脩不如县里，但是你想想，一个村小，能有几个学童呢？”
她爹本来看不上人家村小，但在友人的劝说之下，还是答应去试试。
那天，她娘是高兴的。
她站在天井里，看她爹昂首挺胸出了门。
但很快，她爹就狼狈回来了。
回来之后就在屋子里发疯，说谁谁谁牝鸡司晨，倒反天罡。说女子怎能跟男子在一起读书。又说谁谁谁不遵礼教之类的，等等。
她就去打听了一下。
得知是有个叫宋家台的村子，村里有个小丫头，出钱给村里建了个学堂，让村里的丫头们也能去上学。
……她就知道她爹为什么要骂人家了。
因为人家触及到了她爹最不能被触碰的地方——
这世道，女人怎么能比男人强呢？
“怎么就没有豆腐呢？”面对女儿的敷衍回答，老秀才十分不满，“不是天天都做的吗？”
“前天买豆子的钱，让哥哥拿去买胭脂送窑姐儿了。家里剩的最后一点黄豆，昨天已经用光了。”
被女儿当众戳穿家里的真相，老秀才又羞又恼。
一羞儿子不上进去，居然敢去青楼！
……他都不敢呐！
二恼女儿居然敢顶嘴！
“那就去赊豆子来做！”老秀才命令道。
“能赊的早赊过了。”他女儿站在原地没动，“现在都没人愿意赊豆子给我们了。”
他女儿嘴上在跟她爹说话，心里却在神游。
她其实见过宋家台那个小丫头的。
那还是前年夏天，她跟她娘串门走巷卖豆腐的时候，在街边见过那个小丫头帮她爹娘卖饭盒。
小小的一个人儿，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那时候她就想：“她爹娘……一定很疼爱她吧？”
因为足够疼爱，才会那么张扬。
她站在街边看了好久，直到她娘把她拉走。
天井里，老秀才又想到了个主意。
“那就去你舅家拿两块豆腐！”
反正舅家也是做豆腐的，家里肯定有！
“舅家早就跟我们断了亲了，您忘了？”他女儿面无表情地道。
早些年父亲屡次落榜的时候，娘带着她去过城西，想跟舅家借钱，以让爹继续科考。
舅母门都没让她们进。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找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