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都知道,苏柯林这家有些“奇怪”。
老人是白人,孩子却像是东方移民的后代,皮肤偏黄、五官细致。有人说海若雪是苏柯林从废墟里捡来的战后孤儿;也有人说他是早年一名逃难妇人留下的私生子。各种说法在镇上的小酒馆、洗衣铺、甚至理发摊上被不断提起。
但奇怪的是,苏柯林从来没争辩过,也没解释。他只是笑着摇头,嘴里叼着烟斗,边擦机械义肢边淡淡说一句:“我儿子姓苏,是我骨肉。”
于是,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再深究。只是每次看到海若雪背着工具包走在街头,总有人忍不住感叹:“这么懂事的孩子,可惜命苦。”
等黄昏将至,空气中的热浪终于退去一些。海若雪踩着破旧滑板回到家时,带回来一包快过期的营养压缩饼干,是矿区里老李头给他的。
“我修好了他家的发电机,他说要请我喝酒。我说你这年纪的人不该喝这种工业甲醇。”他说着一边笑,卸下工具包。
苏柯林正靠在门前椅子上,眼睛眯着晒太阳,闻言笑了:“我年轻时可比你能喝。”
“我信你才怪。”
夜风吹过,沙丘远处隐约传来风动的风铃声。镇上的灯光稀稀落落亮起,都是家家户户自己修的太阳能板。
父子俩一边啃着压缩饼干,一边看着远方泛起星光的天幕。虽然食物简陋、生活清贫,但这一刻却出奇的温暖与平静。
海若雪忽然开口:“爸,我以后想造一艘船,像陈清明那样,到银河系的另一头看看。”
苏柯林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点头:
“那就去吧,别像我,最后只会在沙地里找矿。”
“可你不是也在星海里战斗过吗?”
“我那是为了别人战斗,你要为自己去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天边完全暗下,只有星辰在黑夜中闪耀。
塔乌星的早晨并不安静,哪怕是天还没亮,镇子西边的矿区机械就已经开始轰鸣了。伴随着第一缕橙红色阳光从地平线升起,整个镇子就像突然从冬眠中被唤醒,尘土混着热浪腾空而起,照亮了这个破旧星球上最普通的日常。
海若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他背着工具包,一手拎着今天的干粮袋子,一边往镇子北头的垃圾处理厂快步走去。
“早啊,雪子!”老阿密从破旧的全地形摩托上跳下来,冲他招手,“今天轮到你清理机油池咯,哈哈,脏活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得嘞,阿密叔,我还没吃早饭呢,先别恶心我。”海若雪笑着挥了挥手,顺着碎石铺成的小路走进厂区。他并不嫌弃这份工作——每天五个工时,换五十银河点,还有从废品中捡点电子板、电磁阀、过热的能源核心,甚至偶尔能找到一两块还能通电的芯片。别人眼里的垃圾,在他和父亲眼里都是宝贝。
他父亲苏柯林在家里搭了个“秘密工坊”,实际上就是他们破屋子后院搭了几块钢板、挂着二手吊扇、插着电源线的简易车库。海若雪每天打完工,回来就在这儿和父亲一起鼓捣废料。
“齿轮的咬合点,不是看表面,要听声音。”苏柯林总是这么教他,“一个像样的机甲,听起来要像一只醒着的野兽,不是烂铁皮。”
老苏说这话时,脸上那道横跨鼻梁的老伤疤会微微颤动,仿佛那不是战伤,而是一道过去的信念刻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