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角的喊杀声变得极其刺耳——有敌人攀着飞爪翻上城墙。

    每个人都在挥刀,血花四溅,碎肉横飞。

    无数身影在血雾中纠缠。

    整片城墙化作沸腾血海,甲胄相撞的声响混杂着嘶吼。

    城墙边上,有人被长枪挑落,

    有人身上被箭扎成刺猬,浑身染成血葫芦,犹在举刀……

    有人抱着敌人坠下城去,一声闷响,一命换一命,士兵完成了以身殉国。

    李瑕自己也投入厮杀,幸而刀枪功夫不曾放下,身边有死士冒死相搏,他只受了些轻伤。

    终于,敌人大后方冒起滚滚狼烟——徐乾按约定得手后,燃起狼烟,发来信息。

    皇上命死士齐声呐喊,“北狄粮仓已被烧毁!”

    皇上周围的士兵加入呐喊。

    士兵身边的士兵也加入呐喊。

    像投入湖的石头溅起的涟漪。

    很快,整个阵营都是大周士兵的号叫、嘶吼——“北狄粮仓已被烧毁!!”

    大周士气大振,所有人疯狂地砍杀,个个如杀神附体。

    北狄吹响了退兵号。

    鼓角骤歇,残旗倒卷风烟去。

    北狄铁骑受到重创,还能井然有序后退,很快消失在李瑕视野,没了踪迹。

    血色残阳照着战地——

    满地破碎的盾牌

    折断的长矛

    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有些尸身甚至还在燃烧……

    暗红的血渗透焦土,与散落的箭矢、撕裂的甲胄汇成一幅惨烈景象。

    眼前一面残破旌旗斜插在地面,字迹已被血污遮得看不清。

    被箭射出的洞在风中“哗啦”作响,旗边,面朝下倒着一个士兵,一只手还握在旗杆上。

    李瑕目光落在那名士兵身上,耳中嗡嗡鸣响,方才的厮杀犹在耳畔。

    一片死寂中,大周的士兵开了城门,迎接徐乾回来,并一个个找回从城墙坠落的同袍尸身。

    李瑕暗暗长出口气,总算结束了。

    他甚至没有出现自己暗中以为的不适。

    毕竟他是头一次经历大型战争。

    彻骨的饥饿与疲惫,已经让人生不出恐惧与恶心。

    从他砍杀第一个敌人,脸上浅上血后,他快速对杀人习惯。

    战争是绞杀人命的磨盘,将人的一切情感碾为齑粉。

    他没有任何伤怀,只余一腔庆幸——还活着。

    皇上由死士护卫回了营房。

    李瑕坐下,发觉自己大腿从开战到停战一直颤抖。

    全身的酸疼此时方姗姗来迟。

    他由着军医为他处理伤处,徐乾带着几个精干的佐弁腰挎军刀,大步走入帐中。

    “徐将军辛苦了,亏得你点起狼烟,助我后方击退敌兵。”

    李瑕感慨道,“号角裂空,绞碎多少英魂啊。”

    他此时心中一片奇异感觉,有死里逃生的幸运,也有击退敌人的骄傲。

    徐乾与自己的心腹将领齐齐跪下。

    李瑕这才察觉情况不对,他不自觉颤着嗓音问,“什么情况?”

    徐乾跪在最前头,头垂得很低,沉重地回禀,“臣无能……”

    他哽住说不出话。

    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许久……

    李瑕长出口气,“打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件事不怪徐将军。”

    徐乾后方的佐参军跪上前重重磕头,强忍悲痛道,“皇上,挛鞮狡猾,留下几百人看守粮草,我等才五十多人,可怜我的兄弟们给人射成了刺猬,连尸首也没带回来啊,嗬嗬……”他的哭声好似打磨过,粗砺不堪。

    去了五十人,回来二十人。

    徐乾后背中了一箭,已由军医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