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噼啪作响，柳霜序跪在光晕里，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知道朕为何单独见你么？”陛下把茶盏往案几上一撂，瓷底碰出清脆的响。
柳霜序深吸一口气，眼中分明失望：“只怕陛下是为了钦天监的话想要嘱咐臣吧。”
陛下突然笑出声：“真要嘱咐你这样的小事，朕犯得着大半夜在这儿跟你耗？”
柳霜序皱了皱眉头，见他从袖中甩出封信。
“江南漕运那帮废物，三天前截了艘商船。”陛下用指甲刮过信纸上的朱砂印，“你猜怎么着？船舱夹层里全是西域火铳的零件——有人正借着漕运往京城倒腾军火呢。”
柳霜序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朕原本想等你回来，让你们夫妇偷偷去一趟江南，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发难，也算是给了你一个借口，柳爱卿可千万别叫朕失望才好。”
柳霜序的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定不辱命。”
江南的雨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半点不由人。
柳霜序站在漕运码头那座破败的货仓里，手指蹭过木箱边缘焦黑的火药痕迹，屋顶漏下的雨水在她脚边聚成小水坑，晃着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夫人，都查明白了。”二丫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从怀里摸出一本账册，“这是从郡守府顺出来的，上面记的全是见不得光的买卖。”
柳霜序翻开账册，眼神突然变得锋利。
那上头白纸黑字写着‘西域玄铁火铳三十支，白银五千两’，落款竟是江南郡守江大人亲笔。
“江大人好手段啊。”她冷笑一声，把账册塞进贴身的油布袋里，“拿朝廷的漕运干这种勾当，胆子不小。”
外面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二丫脸色一变，赶紧掐灭了手里的火折子。
“给我搜！一寸地方都别放过！”江大人阴冷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传来，“那女人肯定还在码头！”
柳霜序贴着墙缝往外看，只见火把连成一片，少说上百号衙役把货仓围得水泄不通。
江大人穿着官服站在雨里，平日里那副谄媚样早不见了，脸上只剩狰狞。
“夫人，这下怎么办？”二丫攥着短刀，声音有点发抖。
柳霜序摸出祁韫泽临走给她的铜火铳，不紧不慢地装火药：“待会儿我闹出点动静，你带着账册从水路走，必须亲手交到祁韫泽手里。”
“可奴婢怎么能——”
“少废话！”柳霜序眼神一厉，“这东西比我的命金贵。”
话音未落，货仓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火光里，江大人那张阴鸷的脸格外瘆人：“柳大人，夜闯漕运重地，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啊。”
柳霜序从阴影里走出来，袖中的火铳已经上膛：“江大人带这么多人来，是怕我查出你倒卖军火的事儿？”
江大人脸色变了变，随即扯出个难看的笑：“柳大人说笑了，本官是担心您的安危，这码头夜里不太平，不如移步府衙说话？”
说着就要让衙役上前。
“免了。”柳霜序突然抬手，火铳直指江大人，“我倒要看看，谋害钦差该当何罪！”
砰！
火铳喷出火光，江大人慌忙躲闪，还是被擦伤了肩膀。
柳霜序趁机踹翻旁边的货箱，火药洒了一地。她甩出火折子，借着爆炸的气浪往后跃去。
“抓住她！”江大人捂着肩膀怒吼。
柳霜序身形灵活得像只燕子，专挑火药堆开枪，爆炸接二连三，码头转眼成了火海。
浓烟里，她瞥见二丫已经潜进水里，这才转身面对追兵，冷笑道：“江大人就带这点人手？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柳霜序，你今晚必须死！”江大人脸色铁青，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西域火铳。
两道火光在雨夜里交错。
柳霜序肩膀一热，知道自己挂了彩，但她那一枪精准打中了江大人的手腕。
郡守惨叫一声，火铳掉在地上。
“你这火铳哪来的？”江大人盯着她手里精巧的连发火器，声音都变了调。
当日西域和京中的大人物将东西交给他的时候，可是说了，技术学堂还没有这样的玩意儿。
“自然是我们自己研制的，你以为只有西域会这些东西吗？”柳霜序冷冷道，又连开两枪逼退衙役，转身跳进运河。
入水前她还听见江大人歇斯底里地喊：“放箭！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箭雨落入水中，却再不见那道身影浮上来。
——
七日后，京城金銮殿上。
祁韫泽举着账册，声音沉稳：“陛下，江大人勾结西域倒卖军火，证据确凿，臣请立即查办！”
朝堂上一片哗然。
楚云壑脸色变了变，站出来道：“祁大人，单凭一本来路不明的账册就要治罪，未免儿戏，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栽赃？”
“楚大人此言差矣。”御史大夫林大人出列，“下官验过笔迹，确是江大人亲笔，更何况从江大人府上搜出的西域火铳，和袭击柳大人的一模一样，技术学堂明明只做出来了一个新鲜东西，断然不会是京中之人给他的。”
陛下脸色阴沉：“祁爱卿，朕命你即刻前往江南彻查此案！一定要给朕一个交代！”
“臣遵旨。”祁韫泽躬身。
——
又过半月，江南数十名官员悉数落马，西域使团入京求和。
鸿胪寺的宴席上，柳霜序安静地坐着，眼睛却时刻留意着使团的一举一动。
她身后站着个相貌普通的侍女，没人发现这侍女偶尔闪过的精光——那是女子学堂的医女。
“大周陛下。”西域使者举起酒杯，“为两国永修于好，请满饮此杯！”
烛火摇曳间，他手中的金樽泛着森冷的光，酒液晃动的波纹里，映出柳霜序半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她指尖在案几上随意叩了三下，身后那个低眉顺眼的侍女立刻凑过来斟酒，宽袖翻飞间，一粒药丸悄无声息地消融在琥珀色的酒液里。
“使者千里迢迢而来……”柳霜序举杯时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却死死锁住对方微微发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