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传出细碎的呻吟，似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姜珣倚着房门，分出大半心神时刻关注着房间内的动静，闭着眼睛假寐。
任务密信是两天前送来的，事情稍微有些棘手，需得姜珣亲自出面解决，直到接到周禅传来的消息时，他已有两天两夜没有休息。
方才曹老当着徐湘祈的面，话语还算委婉，但姜珣却能看出，他也并未有十足的把握。
姜珣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已经开始思虑，若曹老失败，他还能找到什么办法。
只是，他越想要沉下心来思考，越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那个可怕的猜测总是不时出现，哪怕姜珣始终刻意忽略这种可能，却总会被不受控制的情绪扰乱。
情绪和理智反复拉扯，一向沉着冷静的姜珣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第一次尝到了无助的味道。
阳光刺破云层，落在桃花源的小院，却没能带来丝毫暖意。一墙之隔的揽星楼喧闹声渐起，烟火气顺着墙壁爬过来，均匀地铺在小院的角角落落。
多好的人间啊。
正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曹老转动有些酸胀的手腕，面露疲惫。
“结束了。”
姜珣看着曹老一言不发。
“徐丫头让你进去——”曹老有些复杂地看了姜珣一眼，道：
“你们要的那个人，醒了。”
仿佛死而复生，姜珣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曹老将房间留给两人，回到这里预留给他的房间恢复精力。
此刻姜珣已经顾不得姚珞珞会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厌恶他。
曾经他以为，只要不打扰她的生活，不影响她正常的人生轨迹，姚珞珞就会按照她原本的命运，一直幸福、快乐下去。
可这一次失而复得，让他终于敢将这一切虚伪的自欺欺人抛之脑后。
他低声喊她的名字。
“珞珞。”
然而房间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片刻，背对着姜珣的身影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他的呼唤。
“……你想不想和他见面……”
“……好，我帮你告诉他……”
“……嗯，你安心休息，有我在……”
徐湘祈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她脸上的神情安然而恬静，温柔地对着自己呢喃，细心叮嘱。
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疯了一样。
但姜珣却松了一口气。
他走进房间，在距离徐湘祈身后两步距离的位置停下。
听到脚步声，徐湘祈又等了一会，确认姚珞珞已经重新陷入沉睡，才转过身来。
见到徐湘祈的模样，姜珣有些吃惊。比起方才见到她时，此刻的她看起来状态更差，被冷汗打湿的发丝黏在鬓角，原本所剩无几的血色消失殆尽。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尽管徐湘祈似乎在极力克制，却还是难以抵抗身体的本能。
然而她却将自己的声音掩饰得很好，在她转身之前，就连姜珣也没有发现徐湘祈有任何异样。
徐湘祈扶着桌沿转身，略有些吃力。她浑身的力气早已经好近，若非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她恐怕早就晕倒了。
犹豫片刻，她抬起头，对姜珣认认真真地道了谢。“拜曹老妙手，珞珞已醒。今日之事，多谢姜公子援手。这份恩情，湘祈铭记于心，从今往后若有需要，姜公子尽管开口，湘祈必竭尽所能以报今日深恩。”
虽然徐湘祈一直对姜珣没什么好印象，更在他和姚珞珞决裂后对他不喜更甚，可今日若不是姜珣，曹老必然不会如此尽心尽力帮忙，所以这份恩情，徐湘祈是真心实意感念在心。
感受一番身体里残留的力气，徐湘祈歉然道：
“眼下还要麻烦姜公子一事，能否烦请公子派人替我到揽星楼带个话，让于掌柜过来见我？”
她现在的状态想要独自走回徐府是天方夜谭，冬青和翠竹还在家中，远水难解近火，还是找于叔帮忙更快些。
她这幅样子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可疑，徐湘祈已经想好，这两日她便在揽星楼休养调息，暂时不会回徐府。
接下来，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番话客客气气说完，徐湘祈松了一口气，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些的姿势，半阖双目，看样子是要送客。
姜珣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急切：
“徐姑娘，我方才听到，珞珞有话对我说。”
徐湘祈闻言，转头重新对上姜珣的视线：
“是，她要我转达她对姜公子的感激之情，多谢你今日仗义相助——”
姜珣有些失态地匆匆打断徐湘祈的话：
“不可能！”
然而话一出口，姜珣却愣住了。
是啊，除了感谢，珞珞还能对他说什么呢？
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扯不开、放不下的纠缠。
姜珣不再自讨苦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终于留下一句“徐姑娘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转身出门。
徐湘祈的状态明显不对，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顺利。他要去找曹老仔细问问。
门扉轻叩三声，里面很快传来曹老的应声：
“进来吧。”
曹老坐在桌旁，手边放着两只茶盏，见姜珣进来，便给对面杯中添了茶水。
看样子，他早料到姜珣会找上门来。
姜珣不是外人，面对他时曹老便没那么客气，抬手一指对面圆凳，撂下一字：
“坐。”
不等姜珣开口，曹老先一步制止道：
“你闭嘴，我先将方才给徐丫头施针的过程说清楚，还有不明白的你再问。”
姜珣只了解些医术皮毛，让他来问，问不到点上，白白浪费时间。
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杯子被曹老摆回茶盘。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但曹老也猜到，姜珣必定会在徐湘祈那里碰个软钉子回来。若是不让他将来龙去脉弄清楚，今日这觉必定是睡不成的。
所以他特地等着他来，免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被来来回回折腾。
瞥了姜珣一眼，曹老沉声开口，第一句便直接给姚珞珞宣判了死刑。
“那异世幽魂，留在徐丫头身体里，最多再活不过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