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湘祈无语凝滞。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指责姜珣些什么。
正如他所说，凭徐湘祈的聪慧，未必想不到曹老或许对封于馨身上的毒有办法，是她一时没有想到，还是下意识回避了这种想法，没人说得清楚。
在这一刻，对面而立的两个人，是彼此最不堪的罪证。
一声轻叹化入风中，徐湘祈正想与姜珣道别，眼前一花，姜珣身边恍然多出一个身穿布衣的男人。
此人名叫影九，是姜珣的人，徐湘祈有些印象。
想来他们是有正事要说，她不便在此，便告辞道：
“我要回去照看珞珞，先走了。”
姜珣还未回答，影九突然出声道：
“大人。”
姜珣闻言，目光与影九相对，出口的话却是对着徐湘祈。
“等等。”他转向影九，“徐家出事了？”
徐湘祈脚步一顿，愕然转身，看向影九。
“是，也不全是。”影九的语调公事公办，显得有些冷漠，说出的话却似晴天霹雳，震得徐湘祈乱了心神。
“揽星楼出了一桩命案，死者是西域使臣，陛下震怒，欲因此事降罪镇国公。案子明面上移交大理寺彻查，目前国公府由御林军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
“七皇子上奏了太子行巫蛊邪术的奏折，证据确凿，陛下下旨废黜，目前太子之位空悬。”
“另外，数月前南方兴起的反叛军被朝中派兵清缴数次，本呈颓势，日前却突然有消息传来，在距京城百里之外的城中出现余孽，且人数不少。属下已派人前去确认，暂无消息传回。”
“还有——”影九的声音一顿，静默片刻，道：
“三日前，长公主薨逝。”
徐湘祈指尖麻痹，难以置信，他们离京不到一月时间，京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姜珣的脸色同样变得难看：“长公主的死因是什么？”
影九闻言，有些犹豫地看向徐湘祈，但见姜珣没有制止，便直言道：
“陛下并未下旨彻查，我们的人没有进入公主府查验。”
“怎么可能——”姜珣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紧蹙，没有再问。
“使臣的案卷可有送来？”
影九抱拳：“是，魏公公亲自前来，周公子扮做您接了旨。”
周禅自然是妥帖的，只是这么多事情集中在一起，再厉害的人也只怕分身乏术。
姜珣摆摆手，影九会意，身形一闪，消失在青山山巅。
他的视线落在徐湘祈身上，片刻便下决断：
“你和珞珞留在这里，不要下山，更不要回京，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们。”
“不可能。”徐湘祈一口回绝，“无论如何，我必须回去一趟。”
揽星楼状况未明，于叔虽然为人处世八面玲珑，但这次涉及政事朝廷，不亲眼看到雨花巷的诸位无恙，她不会安心。
还有徐府，冬青和翠竹以及术雅苑的所有人，她必须要确认她们的安危。
还有父亲……
徐湘祈心乱如麻，脑中唯一清明的方寸之地，便是想要立刻，回到姚珞珞身边，告诉她这一切。
房中的姚珞珞以手托腮，静静望着窗外，一样在等待徐湘祈回来。
重获新生的兴奋感匆匆过去，冷静下来，姚珞珞心中有许多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盛夏时节，院中参天的菩提树旁，零零碎碎长着许多野花野草。许是修佛之人讲究缘法，这些肆意生长的生命没有被剥夺春华秋实的机会，它们迎风摇曳，淡淡的草木香气带着清晨的潮意，温柔地裹上姚珞珞的呼吸。
这样真实而鲜活的触感，真是阔别已久。
脚步声急匆匆响起，甚至不需要刻意辨认，姚珞珞就能瞬间认出来人。
那些朝夕相处的每时每刻，形影不离的朝朝暮暮，无需多言，她们早已默契将彼此当做自己的一部分。
房门被推开，徐湘祈一路疾步回来，微微有些气喘。
“珞珞！”
姚珞珞原本带笑的神情缓缓收敛，看出徐湘祈状态不对，姚珞珞起身迎上去，伸手扶住徐湘祈的手臂，正想引着她到桌边坐下，却被徐湘祈反手紧紧握住。
“珞珞，揽星楼出事了！徐家受到牵连，如今被皇上软禁在府上。”
消息来得太突然，姚珞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
“怎么会？于叔和冬青他们都还好吗？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她心中忐忑，下意识向门口走去：
“我们立刻下山，现在就——”
脚尖踢到门槛，痛楚让姚珞珞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恍然道：
“我忘了，现在你我可以单独行动了。”
她转身抱住徐湘祈的肩膀，将她向里一推：
“你留下，我回去。”
不等徐湘祈反驳，姚珞珞继续道：
“现在徐家被皇上查封，你决不能在京城露面。我们当初建立揽星楼，你这张徐家大小姐的脸知道的人不少，万一被人认出来，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听话，留在山上保护好自己，等我的消息。”
徐湘祈知道姚珞珞说得有道理，可让她放心姚珞珞独自一人回京，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正在犹豫之时，门外突然有僧人传话：
“徐施主，一位姓林的施主在山门外求见。”
林观繁？
姚珞珞皱眉：“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徐湘祈也不清楚，但凭借对林观繁的信任，她还是道：
“见到他就知道了。”
前院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焦急踱步，正是林观繁无疑。
见他只身前来，姚珞珞心中的戒备稍稍放下一些。不等徐湘祈开口，林观繁已经回头看到两人，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他满脸急色，在徐湘祈面前一步停住，开口却不显慌乱：
“湘祈，你还好吗？”
徐湘祈微微点头，见她如此反应，林观繁便猜到她已经知道了徐家的事。
“林公子如何知道湘祈在青山寺？”
姚珞珞突然开口，一双眼睛状似无意，却始终停留在林观繁脸上，观察他的反应。
林观繁不认识封于馨的脸，也并未因姚珞珞质问的语气不快。见到她和徐湘祈之间举止亲近，林观繁诚恳回答：
“我去桃花源问了湘祈的消息，是周公子告知了在下。”林观繁看向徐湘祈，继续道：
“你放心，揽星楼的伙计都没事，只有于叔被大理寺带走审问。那位西域使臣死得蹊跷，于叔身上找不出嫌疑，大理寺不放人只是做做样子。他的娘子已经花银钱打点过，于叔不会吃什么苦头。”
“但国公府四周皆有重兵把守，我想尽办法也没能打探到里面的消息。”林观繁面露愧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