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刘荣,我先去了崔红的灵堂,照例给崔红烧了三炷香。
拜了三拜后,将线香插到香炉里。
深夜时分,亮着长明灯的灵堂,崔红的黑白遗照,似乎也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狰狞渗人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
之前崔红的遗照刚刚挂到灵堂时,照片里崔红那双眼睛,都透着怨恨、带着冰冷,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既然已经放下心结,今晚我便送你们母女二人入阴司。”
“今日 你母女二人不再为仇恨所困,放了东流镇无辜之人一线生机,他日这份善,也必会回报到你母女二人身上。”
在我说完这两句话时,长明灯等灯火忽闪忽闪了几下,黑白遗照里崔红原本还透着怨恨、总显得有几分冰冷的神色,似乎也柔和了下来。
东流镇上空,那灰蒙蒙的一片也不知何时悄然消散了去,点点星光撒了下来。
收拾好等会给崔红母女引路需要用到的家伙事,抱上刘荣准备好的大公鸡,我去了崔红家。
到了崔红家门口以后,我先将脚上系了红绳的大公鸡放到了地上,随即便从八卦袋里拿出一块黄布铺到了地上。
引路符、香炉、令旗、引魂铃……逐一摆到了黄布上。
我刚刚做完准备工作,不远处便突兀掀起来一阵阴风,一层鬼雾也悄然弥漫起来。
刘华华依旧是撑着那把黑伞,慢慢从鬼雾之中走了出来,径直飘到了距离我三尺开外的地方。
然后合上手里撑着的黑伞,轻轻将那把黑伞放到了地上。
这把黑伞,名曰子午讨债索命伞。
正是我以阴山鬼术之中的记载的术法特地为刘华华准备的。
漆黑的伞面写了遮天避阳符,伞柄之上写了子午讨命四个血红大字。
旧时候死刑犯、午时三刻押赴刑场问斩杀头。
子午讨债索命伞,便是参照这一点,专门用来帮助那些生前受了莫大冤屈、死于非命的冤魂讨债之用。
所谓子午冤魂归,伞下索命来,便是如此。
刘华华也正是撑着这子午讨债索命伞,要了那一车人的命。
如今刘华华债已讨、仇已报,这子午讨债索命伞,自然也就用不上。
“谢谢你许仙。”
刘华华朝着我轻轻跪了下去。
“准备一下,等时辰一到,我便替你们母女二人引路。”
说完,我抬手掐了个法诀,朝着那子午讨债索命伞轻轻一点。
黑伞顿时烟消云散、融入朦胧夜色不见了踪迹。
随后我走到当晚将崔红逼入地下水脉,又用钢钉、大龙神符钉死水脉的地方。
拔出钢钉,揭开了龙神符。
“崔红,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话音落地,伴随着一阵水雾升腾弥漫,崔红也从地下水脉之中现身而出。
将崔红母女二人的鬼魂引至法坛前,见时辰差不多了,我便点了蜡烛开始施法。
“今赠你母女二人黄金千万、白银万千,阴司路上打点各路阴差。”
“在赠你母女二人新衣一套、新鞋一双,竹杖一双。”
“穿新衣、穿新鞋,踏过奈何桥、度过忘川河,莫要回头迎新生。”
“若有恶狗不平敢拦路,自有手中竹杖平。”
念完了祝词,我便将刘荣准备的香烛纸钱、纸衣服、鞋子、连带两根哭丧竹杖一并放到火盆之中烧给了崔红母女。
这一步其实类似于我们这边清明重阳、寒衣节时烧衣包。
不同之处在于,我即不算崔红母女的血缘之亲、也不算高朋好友。
我烧的这些东西,自然也不是为了祭拜崔红母女,而是给它们踏上阴阳路、之下阴司,这一路上准备的‘盘缠’。
“崔红、刘华华,等会我替你们母女二人打开阴阳路,以黄鸡引你们上路入阴司。”
“切记切记,一定要跟着黄鸡一路朝前走,莫要在回头看。”
崔红母女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朝我深深鞠躬拜下身去。
我也不再迟疑,手中令旗一起,抓过一把五谷朝前一撒,同时立马拿起一旁的引魂铃轻轻摇晃。
“五谷开引路、铜铃辨阴阳、黄鸡引魂去,烛火照冥途!”
手中引魂铃摇了三次、最后一次铜铃声响起,我伸手解开了一旁大公鸡脚上的红绳。
那只芦花大公鸡咯咯叫着,慢慢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扑棱着翅膀一步一步朝着河岸边走去。
与此同时。
河岸边突兀掀起来一阵阴风、鬼雾弥漫间,阴阳路也出现在了雾气之中。
又朝着我拜了一拜之后,刘华华搀着母亲崔红,手中拄着我烧的竹杖,慢慢走进了那片鬼雾之中。
一直到崔红母女彻底消失不见,那片鬼雾这才渐渐飘散,雾气之中那条阴阳路,也一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至于那只引路用的大公鸡,也并非是要带着崔红母女一路走去阴司。
黄鸡引路,其实有点类似于黄鸡魂魄出窍,在前头带路。
所以那只引路鸡并没有消失,而是蹲在河岸边。
我拿出剩下的纸钱,走到河岸边,一把接这一把朝着河面抛洒,就守在那只引路鸡旁。
一直等到那只丢了魂、蔫头耷脑窝在河岸边的引路鸡重新站起身、发出咯咯的叫声,我这才停下。
公鸡魂归,也就代表着崔红母女已经走上阴阳路、去到了九幽阴司。
“公鸡公鸡,我不知你前世是否冤孽缠身、今世落入畜生道。”
“但今晚你引崔红母女踏上阴阳路,此乃善举。”
“我自会带你回家、将你好生照料,今生让你免遭割喉放血、下锅烹煮之苦,望你来世能脱离畜生道。”
那只引路鸡去阴司走了一遭,似乎也多少开了些灵巧,像是听懂了我的念叨,也不跑,只是蹲在原地咯咯叫着,仍由我将其抱在怀中。
之后我抱着那引路公鸡,将钉死东流镇水脉的钢钉逐一拔除。
连带着封住那一十五口水井的井盖、铁锁、铁链也一并解开。
崔红母女已经魂归阴司,东流镇这地下水脉自然不能一直钉死。
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水脉乃天地造化之物,不管是钉死、还是强行改道,一旦人为破坏。
无论时间长短,对这一方天地的风水而言,都有着无法消除的影响。
无非是这影响或大或小的区别。
这些收尾工作忙活完,已经是早上八九点的光景了。
我忙给牛队长打去电话,告知他这边已经完全处置妥当,他那边可以开始行动了。
当天牛队长便亲自带着县衙门一干差人,带着衙门签发的调查令、带着刘华华腹中胎儿的dna报告,浩浩荡荡来了东流镇。
其实 除去一开始就主动跑去县衙门投案自首的几个人。
剩下那些欺负过刘华华的畜生,都已经在那场车祸中全部丧生了。
再来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或者用牛队长的话来说便是,崔红母女这事实在是人神共愤。
要是不把动静闹大了,不给其余人敲敲警钟,天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出现类似的事。
刘荣也不止一次哀求牛队长,不要闹得那么大张旗鼓,欺负过刘华华的那些畜生,都已经认罪伏法了。
这事闹得太大,东流镇名声全都毁了。
牛队长可不像我这么好脾气,一瞪眼就骂了一句。
“做了丑事就怕人知道?!早干什么去了!”
“既然怕被人知道、怕给人戳脊梁骨,当初就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