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到处都是从临县逃难来的流民。
路两边，没人处理的尸体，骸骨，随处可见。
走边山林，别说树皮。
能吃的观音土，都被流民嚯嚯了干净。
看到队伍过来，数不尽的流民缩在官道两边，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众人。
如果不是队伍里，人均佩刀。
还有弓弩手前后守卫，只怕刚上路就被流民给劫了。
张卫官一路跟柳羽讲解。
现在冬季，是人太多能吃的太少。
县衙里收不下这么多流民，周边山里的山寨，自己粮食都不够吃。
最多也就在流民里，选几个好看的女人抓上山去。
而且山匪比官府狠多了。
甚至专门划分了地界。
哪片山，是归哪个山寨管的，分得清清楚楚。
别说捕猎，流民敢跑过去砍一棵树，山匪都要下山杀人。
以至于逃难来的流民，不仅收不到官府的救助，连上山当山匪的机会都没有。
年老体衰的，下场只有活活饿死。
小孩已经成了交易品。
年轻力壮的，则是出现了汇聚的趋势。
听说就在昨儿个，一伙流民就靠着人数优势，冲进了一座山寨里。
把山寨大当家连夜砍了头挂树梢上，男女老幼全挖坑给埋了。
但这些流民，在打下山寨后，并没有去帮助其他流民。
反而是立即封锁了山寨，传了消息出来。
跟之前的山匪一样，不准其他流民靠近他们的地盘。
敢靠近，格杀勿论。
这世道，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人吃人的世道。
柳羽一路听着，心情分外沉重：
“张卫官，朝廷就没想办法解决一下吗？”
“这些流民，现在是汇聚起来跟山匪抢活路，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迟早会为了活命攻打县城，在我们县引起战乱。”
“这一点，朝廷不可能不清楚吧，临县的战乱就是这么来的。”
张卫官苦笑：
“天底下这么大，受灾的又不只有我们这里，到处都民变着呢。”
“朝廷当然知道，不稳妥安置住流民，民变跟叛乱会越来越多。”
“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总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给流民吃吧？”
柳羽眼睛微眯。
粮食不能凭空变出来不假，但安置流民的办法不是没有。
柳羽就知道一个。
县里的大户人家，官宦商贾人家，在战乱开始前就屯粮了。
流民吃不起饭活活饿死的当下。
大户人家却能拿出钱粮来，换取清洗衣物身体的肥皂。
一边饿殍遍野，一边歌舞升平。
朝廷但凡有一丁点平息民愤的心。
查一查大户人家，查抄些粮食钱银出来。
随随便便都能救活一大帮流民。
毕竟这些大户人家，又有几家几户是经得住查的？
朝廷无度，便掠之于民。
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绝对不能让民变持续发展下去。
发展久了，是要亡国的。
当今朝廷居然，就眼睁睁看着民变四起，什么也不做。
柳羽深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心里闷得慌。
奈何自己人微言轻，不过一山野小村里的酸秀才。
看得清，却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正走着，突然发现队伍停了下来。
目光看去。
一个怪石嶙峋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孩，跪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在女人出现后，护送的官兵第一时间围了过去赶人。
女人任凭刀斧剑脊横在眉头，跪在地上不为所动。
只是一个劲的朝人群哭泣：
“呜呜呜，求求你们，好心人，求求你们了。”
“我不要吃的，就想求你们救我孩子一命，给孩子一口吃的吧。”
队伍一停，附近的流民都汇聚了过来。
乌泱泱一大群，足有两三百号人，在队伍四周汇聚。
张卫官察觉不对。
立马抽出佩刀上前，厉声呵斥：
“你们想干什么？”
“这些都是前往临县参战，包围家国的丁补人员。”
“你们连将士，都要抢吗？”
时间没有比饥饿，更可怕的事情存在。
流民们丝毫没被吓到，一点离去的想法都没有。
纷纷帮着女人说话：
“大人可以不管，孩子你们总得管一下咯。”
“是啊，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又吃不了几口东西。”
“就一个饼就救活了，这你们都舍不得吗？”
流民愈靠愈近，眼看就要出现肢体冲突。
张卫官立刻怒声呵斥：
“弓弩手准备！”
“谁再敢靠近半步，格杀勿论！”
直到护送官兵全都亮出了武器，流民这才停止前进，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依旧没走，跪在官道中间不停哭泣。
张卫官见到这一幕，格外犯难。
队伍里面，大多都是有家室孩子的汉子。
面对这样的情形，不少人都动了恻隐之心。
一个中年男人，更是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的两块饼，走了过来：
“张卫官，这孩子怪可怜的。”
“要不，把我带的干粮给她？”
柳羽眼睛微眯。
如果拦路的只是一个女人，给了也就给了。
周边这么多流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给这女的吃的，其他流民就不管了？
能不管吗？
不等张卫官开口，柳羽率先一步冲过去，将中年男人手里的干粮抢了过来。
“不能给，出门带的干粮自己都不够吃，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柳羽话音刚落。
四周流民的怒骂声便接连响起。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绝情啊，自己不给，还不让别人给吗？”
“看起来挺清秀一个小伙，心怎么这么狠呢！”
女人更是朝着张凡不停磕头：
“官人，求求你，给我孩子一口吃的就行，求求你了。”
中年男人见到这一幕，眼里满是怜悯。
从柳羽手上抢过干粮，一把将柳羽推开：
“哼，跟你这种人在一个队伍里，简直恶心！”
说着，中年男人便不管不顾拿着干粮，走向了女人。
柳羽大急，连忙看向张卫官：
“拦住他，一口吃的也不能给出去！”
张卫官满脸犹豫。
他认识柳羽，知道柳羽这个人不错，不会做没有缘由的事情。
可毕竟是救人的好事，让他从中阻拦，他实在是不忍心。
也就是张卫官犹豫的这一小会儿，中年男人已经把干粮递到了女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