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话落下。
谢沉耳边嗡鸣不绝,胸口如被无数针扎一般,延绵不绝的痛楚随之蔓延至全身。
废了她?
杀了她?
他怎么会这么对她呢。
在这一瞬,谢沉只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朕不会废你的,朕也不会杀你的。”
裴听月惶然,下唇再次被她咬出鲜红血珠,她狼狈瘫软在地上,抓住谢沉的衣摆,
“皇上,哪怕看在嫔妾痴心一片的份上,就给嫔妾一个痛快,不要再折磨嫔妾了好吗?嫔妾不想每日听她们奚落刁难了,也不想被她们栽赃陷害了,嫔妾真的害怕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皇上,真的不能放过嫔妾吗?”
她情绪崩溃,再次哭开。
谢沉红了眼睛。
一呼一吸之间都极为痛苦。
她一直都在骗人。
往日,他是问过她受宠害不害怕的,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不怕。
所以,他就以为她当真不怕。
可如今看来,是他错了,她那么胆小,怎么可能不怕呢?
他明明见过的。
淑妃小产那日,她跪在殿中央,求救看着自己。还有良妃烧伤药膏一事,她那委屈的眼神。
是他忽略了,她一直在害怕。
高高在上的帝王,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悔恨的滋味。
他忽而想,若是他们之间一开始,没有这些利用算计就好了,他们纯粹地喜爱着彼此就好了。
可事实却是,这些利用算计是存在的,而且是他一手造就,正深深盘亘在他们之间,过不去、逃不掉。
谢沉垂下猩红的眸子。
他克制着去扶她的想法,哑声道:“地上很凉,你起来。”
裴听月却不敢起,仰着满是泪痕小脸看着他,期盼他能放过自己。
谢沉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蜷了蜷手指,自嘲笑笑。
“昨天你晕过去已动了胎气,如今哪怕为了孩子考虑,你也先起来吧。”
裴听月这才起身。
但她没坐床榻,只站在一旁。
谢沉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的冷漠疏离和防备,心痛得已经麻木了。
“朕不会废你,不会杀你,也不会拿你当棋子了。”
裴听月小心抬眸。
谢沉回望过去,他稳住发颤的声音,“朕想了想,这个孩子养在哪里都不合适,还是你这个生母来照料吧。等你生了孩子,朕给你一个九嫔之位,你就悉心养在宫里吧,朕和六宫妃嫔不会打扰你们母子的。”
他是想解释的。
他想告诉她,他以前说的,心里是有她的,从来不是假话。
可一开始的利用算计确实是真,而且她情绪崩溃,甚至存了死志。
万一她还是接受不了,再动了胎气。
谢沉有些不敢想,事情会演变到什么程度,也许他会后悔一生也说不定。
他只能以这样方式来稳住她。他知道,她是在乎这个孩子的。
裴听月抖着声问:“真的吗?”
谢沉苍白的唇色抿成一条直线,他违心说,“真的。”
谢沉站在窗边,看着那顶红木小轿慢慢远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夕之间,他们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站了许久,掩下眉目里的痛意,唤来梁尧,“去查,沈氏是怎么知道,朕给裴婕妤下了凉药的。”
梁尧应下。
谢沉再次吩咐说,“去皇后那里说一声,裴婕妤有孕,朕免了裴婕妤每日的请安,再另外告知,裴婕妤要安心在长乐宫养胎,让六宫妃嫔别去叨扰。”
“奴才遵旨。”
等人走后,宫殿再次陷入一片冷清之中,谢沉依旧站在窗前,怔怔看着小轿消失的地方。
阴沉日光透过菱窗照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孤寂。
裴听月回到宫中后,便径直回了寝殿,悄声吩咐云舒,“给我拿药来。”
云舒很快就翻找出来了。
裴听月坐在梳妆台前,将药膏涂抹在唇上。
演了这两天戏,可苦了她了,不仅唇上破破烂烂,她小腿上也磕碰着了,不用看,一定青紫了。
虽然挺苦的,可见皇帝那副痛苦模样,也挺值。
裴听月嗤笑。
后悔了吧?
早干嘛去了?
敢这么对她,可不得想到这一天。
活该啊。
往后的日子她都规划好了,她伤心过度,闭门不出,她可不信皇帝会放手,既然不会,那主动权还是在她手里。
她要好好折磨皇帝一番。
虽做不到痛不欲生,但也得让他后悔不及,更加珍惜珍爱她的。
不过这件事也得有个度,得拿捏好,才能发挥好效果。
裴听月思虑间,忽闻门口传来通报声。
登时,她去榻上躺着了。
“你…你怎么样…”
宋贵妃颇为迟疑的声音从榻前传来。
裴听月半坐了起来,委屈的张开了手。
她的真实面目,宫里只有三个人知道,云舒云筝和梁安。
其实她是很信任贵妃的,不同于这三个的主仆关系,她和贵妃之间有着不一般情谊。
按理说,告诉贵妃有无不可,但偏偏,贵妃极效忠于皇帝,两人不仅是明君忠臣,更有着生死之交。
裴听月不敢赌,所以只能抱着歉意演下去。
宋贵妃心疼坏了,见状上前几步,将人抱住。
“怎么眼睛哭的这么肿?”
裴听月在她怀里闷声道:“因为嫔妾很没出息。”
宋贵妃叹息。
她本想安慰两句,可她又不懂这些情情爱爱,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算什么。
说是利用吧,可这几次在后殿碰见皇帝时,他的眼神不似作伪。
若说不是利用,可一开始怀中人就是皇帝的棋子,要不然皇后也不会因着愧疚补偿,把人塞进长乐宫,让她看顾着。
“孽缘啊!”
裴听月抱了她好久才放开。
宋贵妃愁眉苦脸地想了好久,才说:“别把男人看得那么重,其实这宫里,有比情爱之外更好的东西。”
裴听月问:“什么东西?”
宋贵妃压低了声音:“太后之位啊。等孩子生下来,你好好教导,若是孩子聪明伶俐,可堪大用,等…等那啥,你可就成了太后。有权利不说,你可以偷偷养几个…”
她说得偷偷摸摸,动作也极为招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呲牙咧嘴的翻了白眼。
裴听月心里一万个赞同,可嘴上不能这么说,她说着又要落泪,“我不想当太后,我只想让皇上喜欢,可他心里压根就没我。”
宋贵妃紧急岔开话题:“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个了,这些伤心事。咱们谈谈孩子,你说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
她安慰了裴听月好一阵,快临走时,她清咳一声,“好听月,刚刚这些话也就咱们私底下说说,可别传出去,我想活着回北疆。”
还有一章,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