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念又想。
照她方才所言,那余姓老伯家中若确有难事。
这多出来的银两,便当是接济了。
予人活路,总归是好的。
凌曦乖巧点头,接过那纸契。
心里却暗暗庆幸。
幸好澄心没跟着来。
叫他上回跟人牙子讨价还价那抠搜劲儿。
这山头怕是买不下来。
她这次坚持用自己的银子买,自然有她的考量。
一则嘛——
她抬眼,悄悄觑了沈晏。
总得让他知道,她也不是吃白饭的。
这银子,是她自己凭本事赚来的。
而且银子花光了,说明她没赚多少。
二则,沈晏人品贵重,抢人功劳这种下作事,他是不屑于做。
可若是用了他的银子买下这山头……
旁人会怎么想?
日后这矿一露出来,还不得都算到他沈晏头上?
这泼天的富贵,她可不想让人觉得是沾了他的光。
放以前,她定会让旁人出面。
程及玉也好,曾玉也罢。
寻个身份够硬、嘴巴够严的,能守住。
她自己躲在幕后,安安稳稳数银子就好。
可如今不同了。
她见过凌家爹娘了。
那关切,是真真切切的。
万一……
万一有朝一日,她和沈晏分开了呢?
她拿什么护着那对老实的夫妇?
一个无权无势的下堂妇?
不行。
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底气,自己的倚仗。
思来想去。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最稳妥。
凌曦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第三嘛……
算是一种试探。
就试探试探这位沈大人,对她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
她今天,能花一千两,买个市价远高于此的山头。
那明天,后天呢?
会不会有更“离谱”的花销?
他会不会嫌她败家?会不会觉得她不安分?
好在,沈晏反应淡淡。
瞅着,倒真像是只担心她被人坑了银子。
这点,还算不错。
凌曦心里稍微松快了些。
但也可能……
是沈侍郎家里,银子实在太多了。
一千两,洒洒水啦。
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啧。想到这儿,凌曦一股子酸溜溜的感觉冒上来。
富贵迷人眼,也扎人心啊。
她快速收敛心神,决定不再琢磨这个,得换个话题。
“对了。”
她看向沈晏,眼神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那秦公子,是个什么来头?”
“你怎么称呼他为将军?”
沈晏握着凌曦的手一僵。
脑海里,蓦地闪过秦捷看向凌曦时,那毫不掩饰的温柔眼神。
他心头微沉。
“他为一军统帅,不称将军,称什么?”沈晏声音听不出波澜,淡淡反问。
指腹却摩挲了下她的手背。
“倒是你,”他视线落在她脸上,“如何识得他?”
凌曦坦然得很:“唔,见过两面。”
“第一次嘛,在白马寺后院赏梨花。”
“第二次,就在酒坊里。”她撇撇嘴,带点不悦。
“陶家姐妹遇上个泼皮无赖,他正好路过,帮了个小忙。”
“本想道谢,却一直没问过名姓。”
“今儿碰上了,他才报了姓名,叫秦伯骁”
她念叨着:“这名字,配他那气度,倒也挺合适的……”
话音未落,忽觉腕上一紧:“怎么了?”
沈晏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眼神锐利地看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他说他叫什么?”
声音低沉,隐隐透着紧绷。
“秦伯骁啊。”凌曦如实重复,也察觉出不对劲了,“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晏眼底暗流涌动,面上却已恢复平静。
他松开她的手,轻轻摇头。
“无事。”
凌曦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她像是自顾自琢磨起来:“原来真是位将军,怪不得身手那么好,一脚将那泼皮踹飞。”
沈晏垂眸,掩去眼底深思。
仅仅三次见面。
就能让秦捷报出自己的字?
沈晏抬眼,看向凌曦。
少女已经将方才的插曲抛之脑后。
她纤细手指拈起一颗紫红葡萄,慢悠悠吃着。
神态专注,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甜意。
似乎全然没将那个“秦伯骁”放在心上。
沈晏心头却沉甸甸,薄唇微抿。
那人看向凌曦的眼神,不够纯粹。
马车悠悠,一路向京。
池山离京城,确有段不短的路程。
待马车驶入繁华的京师街道,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隐入了层叠的屋檐后。
暮色四合。
沈府门前,灯笼早早亮起。
管家李主事见自家少爷的马车回来,面上闪过一丝讶异。
不是说,要在池山那边宿一夜么?
他心中虽有疑问,却极有分寸,并未多嘴。
快步上前,恭敬行礼。
“少爷,您回来了。”
“老爷今日回府了。”
沈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父亲回来了?”
“是的,午后去了趟程大人府上,用完膳才回来的。”
李主事顿了顿,补充道。
“老爷吩咐了,让您回来后,便去寻他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