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姑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太后怎会如此突然?
前些时日虽也在催促,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强硬。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不由联想到前不久从那男人口中得到的消息。
莫不成……
慈宁宫的人躬身退下。
殿中,只余下主仆二人。
喜姑看着自家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得揪紧。
她快步上前:“殿下!”
“您……要不就选了吧?”
话音刚落。
祁照月僵硬的脖颈,缓缓侧过。
难以置信:“喜姑?连你也……”
喜姑猛地摇头:“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殿下!”
她慌忙解释,声音压得极低,凑近了些。
“南洲太子,不日便要抵京。”
祁照月眉头微蹙,不明所以。
喜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名为携手平定边蛮……”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字字砸在祁照月心上。
“暗中可能想与大恒和亲!”
“什么?!”祁照月从紫檀木椅上弹了起来!
喜姑急道:“太后定是听到了风声这才如此着急!”
“想赶在南洲太子抵达之前,将您和小公主的亲事定下……”
和亲?
祁照月脑子里嗡嗡作响。
太后那冰冷决绝的话语,骤然在耳边炸开。
——“你逃不过。”
——“长安……也逃不过。”
“怪不得,”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怪不得……”
“怪不得母后今日如此逼我……”
“殿下,”喜姑声音发颤,“您便……选了吧。”
先应付过去,总好过远嫁南洲啊!
祁照月猛地抬眼。
那眼神,冰冷,带着碎裂的疯狂。
“不。”她微微摇头,唇瓣翕动,“我要晏哥哥……”
声音执拗。
喜姑急了:“殿下!事急从权啊!”
“先躲过南洲和亲这一劫,往后的事,咱们再图谋也不迟!”
“不行!”祁照月骤然打断,声音尖利起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就是要晏哥哥!”
只要那个女人不在了……
“只要姓凌的没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母后就会允我!皇兄也会允我!”
她猛地抓住喜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皮肉。
她双目赤红:“喜姑……”
“眼下,我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我……”
她声音破碎,带着哀求。
“你帮我……我要她死。”
“我要那贱人死!”
……
镇国公府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小碎步由远及近。
“漂亮姐姐!你看!”谢峥小短腿跑得飞快。
手里捧着个青瓷碗,也不让丫鬟帮。
一路小跑,碗里的水洒了大半,溅湿了他簇新的衣襟。
“鱼!鱼鱼!”
他献宝似的把碗递到凌曦面前,声音又脆又响。
凌曦抬眼。
碗里两条小锦鲤,肥嘟嘟的,尾巴甩得正欢。
嗯,养得不错。
就是……看着有点太肥了。
她严重怀疑,之前那两条是撑死的!
“峥儿养得真好!”凌曦弯了弯唇角。
伸手,揉了揉谢峥毛茸茸的小脑袋。
软乎乎的。
谢峥得了夸奖,嘿嘿直乐。
露出小虎牙。
宝贝似的又把他的鱼碗捧回去。
哒哒哒,心满意足地跑走了。
内室,谢昭昭歪在铺着凉席的贵妃榻上。
旁边一个大冰鉴,丝丝冒着白气,驱散着暑意。
见弟弟跑远了,赶紧扬声吩咐旁边的丫鬟:
“快!”
“将门阖上!别放了暑气进来!”
说罢,她转过头,对着菱花铜镜。
拿着凌曦送的竹节翠玉簪慢悠悠往自己乌黑的发髻上比划。
左看看,右看看。
嗯。
莹润的翠色衬得肌肤胜雪。
她唇角翘起,满意至极。
拍了拍身边:“别管那皮猴子了。”
“来,坐这儿。”
凌曦依言走过去。
软榻边矮几上,放着个白玉酒壶,旁边是玉盏。
里面盛着浅色的液体,香气清甜。
是百花酿。
凌曦见着无奈道:“你少喝两杯。”
“哎呀,放心!”谢昭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
“本郡主千杯不醉!”
她端起,小呷了一口,眯起眼,一脸享受。
凌曦无奈摇头,目光不经意扫过窗缝。
游廊下,几个仆妇和家丁脚步匆匆。
手里好像还搬着箱笼器具。
像是在准备什么大事。
她心下好奇:“府里……可是要办宴?”
谢昭昭放下玉杯,脸上的慵懒散去几分。
“哪儿啊。”
语气随意,眼神却沉了沉。
“是我爹跟我哥,不日要回边关了。”
“啊?”凌曦微讶。
镇国公要回边关,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坐直了些,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要……打仗了?”
谢昭昭又端起酒杯。
这次却没喝,只是看着杯中酒液轻轻晃动。
轻轻“嗯”了一声。
算是点了头。
“南洲太子来访。”
“北边那些蛮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镇北军前阵子刚调回来休整。”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理所当然。
“我爹,还有我哥,得亲自回去盯着。”
凌曦眉心紧紧蹙起。
胸口有点闷。
无论哪个时代,打仗都不是好事。
尸横遍野,流离失所。
她来自和平年代,对这两个字眼尤为敏感。
谢昭昭瞥见她沉重的脸色,不由“哎”了一声。
伸手拍了拍凌曦的手背,力道不轻。
“安心啦!”
“有我爹在!”
“还有咱无敌的镇北军!”
她挺了挺胸脯,下巴微扬,骄傲溢于言表。
“那些北境蛮子,掀不起什么大浪!”
“想踏进我大恒疆土半步?”
“门儿都没有!”
她说得斩钉截铁。
仿佛千军万马,皆在她一言之下灰飞烟灭。
凌曦被她的气势感染,稍稍松了口气。
却听谢昭昭话锋一转。
“不过嘛……”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
“如今,粮草充裕,国库也算丰盈。”
“就是……”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凑近了些。
“缺兵器。”
“嗯?”凌曦抬眸,眨了眼,“怎么说?”
“大恒铁矿不多,战场上刀箭用得快,耗得多。”
“战场上放不开。”谢昭昭叹气,脸上那股飞扬神采淡去不少,“愁啊!”
“嗨!”
她猛地一拍大腿:“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又换上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爽利劲儿。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凌曦想起那两座铁矿山,弯了唇角:“对,总有法子能解决的!”
另一头,沈晏被请进了靖远王府。
跟着管事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正厅。
厅内,檀香的气息,幽幽浮动。
正上方悬着“海晏河清”的匾额,笔力遒劲。
沈晏眸色深沉,如墨不见底。
他立在厅中,身姿挺拔如松。
锦衣玉带,衬得他面容越发清俊冷肃。
他在静候。
等那位,经历了无数风云的秦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