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再看见母亲为他焦心。

    他不愿,秦家人再为他空耗心力,奔走于这无望的“或许”之中。

    他自己……

    用了十年,才渐渐放下。

    其他人,也该放下了。

    按在刘神医肩上的手,缓缓松开。

    刘神医脱了秦斌的鞋袜,一把将他的裤管撩了起来,动作麻利得很。

    底下,那条微微萎缩的小腿,赫然暴露人前。

    陈旧的疤痕,纵横交错。

    皮肉似乎都快贴到骨头上了。

    崔嬷嬷心头一颤,忙不迭别开了眼,不忍再看。

    秦老太君却死死盯着。

    眼睛眨也不眨。

    那浑浊的眸子里,渐渐漫上水光。

    刘神医托起那条小腿,掂了掂,又猛地松开。

    小腿无力地垂落。

    他伸出手,又捏又敲。

    指尖按压着,嘴里问着秦斌:“可有知觉?”

    “此处按压,痛否?”

    “夜里可会抽搐?”

    秦斌面无表情,只简单应着。

    末了,刘神医直起身,对着旁边丫鬟道:“去打盆水来。”

    丫鬟忙应声去了。

    小厮伶俐,躬身半跪,小心翼翼替秦斌穿好鞋袜,整理好裤管。

    秦老太君见刘神医不再动作,忙颤声问道:“神医,我儿这腿……如何?”

    刘神医净着手道:“唉,若是能再早几年便好喽!”

    这话像根针,直直扎进秦老太君心窝子。

    她身子猛地一颤。

    早几年?

    这是何意?

    是说、是说她儿这腿,如今已然治不好了?!

    秦斌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安慰的笑来。

    “母亲,无妨的。”

    他声音平静。

    “儿子这些年,早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两个字,听得秦老太君更是心如刀绞。

    沈晏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难道秦斌这腿……当真没了指望?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刘神医!”澄心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您把话一次性说全了成不?”

    自他接到人起,一路上也聊了许多,发现这神医哪哪都好,就是说话总爱留一半。

    刘神医闻言,嘿嘿一笑,也不生气。

    拿起旁边的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

    他晃了晃脑袋:“我的意思是,若早几年医治这腿恢复得定然快些,好些。”

    他顿了顿,指了指秦斌那腿。

    “如今这皮都快贴着骨头了,没多少血肉支撑着。”

    “想重新养回来,筋骨血肉再生,没个一年半载的功夫……”

    他拖长了调子,最后才道:“怕是难喽。”

    “这话……可是真的?”秦老太君声音都抖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刘神医。

    “自然。”刘神医神色笃定。

    “好!好啊!哈哈哈……”秦老太君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年半载怕得了什么?

    秦斌,十年都过来了。

    可她笑着笑着,泪便要涌出眼眶。

    旁边的崔嬷嬷早已忍不住,拿着帕子连连拭着眼角的泪花,嘴里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沈晏那紧皱的眉头,也终于缓缓松开。

    他暗自吁了口气。

    没白费功夫。

    唯有秦斌,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僵在原地。

    他……

    他的腿……

    “真能治?”秦斌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刘神医。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仿佛要从刘神医脸上,寻出一丝一毫玩笑或敷衍的痕迹。

    “这哪能有假?”刘神医目光坦荡,语气笃定。

    “不过……即便是医好了,也回不到从前。不能久站,战场也别想了。”

    “无妨,这些都无妨。”秦老太君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情绪。

    只要能站起来便好,便好啊!

    她将身子转向沈晏:“沈家小子。”

    “无论斌儿的腿最终如何,今日之事,秦家……都承你这份情。”

    “说吧,你想要秦家做什么?”

    这话问得直接。

    “老太君言重了。”沈晏眸光微动,微微欠身。

    “待秦五爷腿伤好转,晚辈再来叨扰也不迟。”

    秦老太君何等精明,立时便懂了他言下之思。

    这小子虽是带着目的来,却没当场挟恩图报,倒还算是个有分寸。

    她心里,不禁又高看了他几分。

    “好!”老太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连连点头,“等你何时想清楚了,再来秦家寻老身。”

    “只要是无伤我大恒朝纲与百姓之事,秦家,定倾力相助!”

    这承诺,分量极重。

    沈晏闻言,神色一肃,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多谢老太君。”

    刘神医搓了搓手,转向一旁的澄心。

    “既要在此叨扰些时日为秦五爷诊治,”他语气平和,“还请这位小哥帮个忙。”

    澄心忙躬身:“神医请讲。”

    “稍后帮我捎封家书,免得家里人记挂。”

    他本就是受沈晏所请,行程匆忙,家人必然担忧。

    “神医放心。”澄心郑重应下。

    刘神医点了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紧要事。

    目光在厅内扫过一圈,最后落在澄心身上。

    “对了,”他问,“来时路上,听你提过一嘴。”

    “说除了秦五爷,还有一位同样腿脚不便的?”

    “不知那位……眼下,人在何处?”

    ————

    踩点更的,估计审核读取需要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