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皆是如此,逃不过。”

    喜姑攥紧了他的衣襟。

    气息不稳:“可公主她……她如今一门心思,非沈晏不可!”

    男人冷哼一声:“我看那沈晏也没什么好的,权臣心性,冷硬如铁。”

    “不如劝劝她,换个人。”

    “那傅简堂为人风趣,秦捷少年英武……”

    他顿了下,像是想起什么:“便是那程及玉小子,也使得。”

    喜姑打了他一记,带了点气急败坏。

    “秦捷?你是想让公主守寡不成?”

    秦家男人短命的名声,谁人不知!

    “还有那程及玉……”她撇撇嘴,一脸嫌弃。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肩不能扛事,整日娘亲长娘亲短。”

    “他哪儿照应得了公主?”

    喜姑理了理鬓角,语气斩钉截铁:“我瞧着,这满朝文武里头……”

    “也唯有沈晏,才配得上咱们公主。”

    论家世,论样貌,论地位,无人能及。

    她思绪回笼,声音更低:“公主想要那个姓凌的妾室死!”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哼笑。

    他捏了捏喜姑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

    “我早便说过,斩了那贱蹄子一了百了,省得碍眼,你偏拦着。”

    “如今,既然照月开了这个口……”

    他松开手,语气带着一丝残忍。

    “这事,我去办。”

    喜姑推了他一记:“沈晏如此宠爱此女,若她不明不白地死了,你我能逃得了?”

    男人低低笑了。

    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寒凉。

    “喜儿。”他唤她的小名,“当年为了……你我手上沾的命,还少么?”

    那未尽之语,像毒蛇的信子,冰冷滑腻。

    喜姑蹙紧了眉头。

    月光透过破窗,映出她脸上的不赞同。

    男人见状,又轻笑起来。

    似是安抚,又似是讥讽。

    “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定办得滴水不漏!”

    ……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毫无征兆。

    像老天爷怄气,猛地掀翻了一盆水。

    兜头盖脸砸过来。

    凌曦撩开车帘子一角。

    外面白茫茫一片,水汽弥漫。

    王叔扯着嗓子喊:“雨太大了!走不了!”

    “前头不远就是郁楼!”

    “要不,咱们先去那儿避避雨,休整一番?”

    眼下的街巷,离郁楼确实没几步路。

    她抬眼望了望天色。

    明明是正午,天却阴沉得像傍晚。

    黑压压的云,瞧着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散的。

    去就去吧。

    避雨,顺便,还能解决个午饭。

    她点了头:“行,听王叔的,去郁楼。”

    马车缓缓启动,没过几条街,便拐进后巷。

    王叔动作麻利,到底还是淋了个半湿,身上滴着水。

    凌曦被惊蛰用伞护得严实。

    除了裙角溅上几星泥点子,身上倒是干爽。

    郁楼的伙计对凌曦等人也熟悉得很,麻溜地拿干净的衣裳给王叔。

    另一人引着凌曦去了程及玉的专属雅间。

    雅间的门,虚掩着。

    尚未走近,里头隐约的拉扯声已传了出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

    是程及玉,声音里透着无奈。

    “你少喝点儿!”

    “这酒喝着香甜,后劲儿足得很!”

    接着,便是一道略显稚嫩,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少女声。

    “这酒好香!”

    “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一趟!”

    “没瞧见简堂哥哥就算了,还不让我多喝几口?”

    凌曦脚步一顿。

    这声音,莫不是……?

    心念电转间,惊蛰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

    门扇洞开。

    眼前的景象,让凌曦微微一怔。

    程及玉正弯着腰,一手死死攥着个青釉酒壶。

    他对面,一个身量未足、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也正使着劲儿。

    小脸涨红,拼命往自己怀里夺那酒壶。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松手。

    听到门响,一大一小,动作齐齐一顿。

    不约而同,扭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少年看清来人,眼睛倏地一亮:“凌姐姐!”

    抓着酒壶的手猛地一松。

    整个人像只找到主人的猫咪,欢快地朝着凌曦扑了过来。

    凌曦下意识伸手。

    怀里一暖,撞进个软乎乎的小身子,带着淡淡的酒气。

    也就在同时——

    身后,失去了拉扯力道的程及玉,一个踉跄没站稳。

    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噗通!

    摔了个结结实实。

    那壶未来得及喝上几口的佳酿,尽数泼洒出来。

    淋了他满头满脸。

    狼狈不堪。

    程及玉躺在地上,湿漉漉的。

    酒水顺着发梢往下淌。

    他怒意直冲脑门,张口就想骂娘!

    话到嘴边,猛然想起少年的身份。

    他脸皮一抽。

    硬生生把那句娘骂咽了回去。

    脸色铁青,憋屈!

    少年回头一瞧。

    见他这副惨状,不仅没半点愧疚,反而“嘿嘿”一笑。

    随即又转回头,扎进凌曦怀里。

    仰起小脸,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凌曦,乖巧得不像话。

    “凌姐姐!”嗓音又甜又软,“我好想你呀!”

    凌曦垂眸,视线落在她颊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上。

    嗯了一声:“我也想你。”

    怀里的小人儿似乎有些醉了。

    抱着她又“嘿嘿”傻笑两声。

    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带着微醺的鼻音,含糊不清。

    “姐姐身上……好香……”

    一旁的惊蛰原本想上前,将这不知哪来的“小子”从主子身上拉开。

    可当那小人儿抬起头时,惊蛰才发现,这哪里是小子,分明是个娇俏的女公子!

    惊蛰看了眼四周,无人注意这里,这才放心地往后退了半步。

    眼观鼻,鼻观心。

    凌曦捧起她软乎乎的小脸袋。

    两颊酡红一片,水汪汪的眼里,蒙着一层迷离水汽,醉得不轻。

    凌曦柔声问:“喝了多少?”

    祁长安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小小的距离。

    “这么多。”奶声奶气。

    不对!

    她猛地张开两只手,使劲比划:“是这么多!”

    凌曦无奈叹气,不该问醉鬼。

    她刚想转头,去问那边还瘫着的程及玉。

    怀里的小人儿却突然抓紧了她的胳膊。

    小脸煞白,眉心紧蹙。

    看着有点难受。

    “怎么了?”凌曦心头一紧。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借过。”

    凌曦拉着祁长安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头戴幕篱、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她们身侧走过。

    看不清面容。

    只那擦身而过的瞬间,带起一阵极淡的冷香。

    祁长安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下意识地推开凌曦,反手抓住那男人的手臂,将人扯近。

    下一瞬。

    “哇——”

    污秽之物尽数吐在了男人玄色的衣袍上。

    凌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