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臣单手撑在办公桌边缘,身体一侧微微朝女人的方向倾斜,他目光一动不动,牢牢笼罩着她。
过了半天,时暖深呼吸一口气,总算鼓足了勇气伸出手。
红色的日记本已经退了色。
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时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了解母亲。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能想起来的,只有母亲那张明艳张扬、永远笑意满满的脸。
这本日记,前半部分记录的都是琐碎的生活,从母亲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
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有少女的心事,也有生活的烦躁。
时暖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并不是母亲感情生涯里最喜欢的一个男人。
还有另外一个……
温启航。
年轻时的纠缠总是让人爱恨并存。
尽管这些文字并没有写得很详细,时暖还是能想象出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戏。
她看得认真,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将她披散的头发吹得凌乱飞舞。
江逸臣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伸手帮她整理好。
时暖完全沉浸在日记里,丝毫没有察觉。
往后翻了几页,日记开始变了味道。
【我恨他。】
【第一次这么由衷的希望一个人去死。】
【他怎么还不死?】
阴暗的言论并没有占据很大篇幅,但每一个字,都被笔尖深深刻进了纸张里。
以后有差不多三年时间的空白,再后面的日记,和前面风格大相径庭。
时不时记录一下年幼的时暖,爱意几乎从文字里溢了出来,却再没有一句是关于她自己。
继续往后翻,时暖突然停手。
她盯着泛黄的笔记本纸页,脸色苍白。
【我没想到,我的亲弟弟竟然会跟着他一起害我,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你们得逞的,决不会!】
【我听见了他们的计划,那也就是说,死不死都不用我来做决定了。只是……如果我们都离开这个世界,我的暖暖要怎么办?】
“啪”的一声。
时暖重重合上笔记本。
闭上眼睛,浓重的呼吸使得她胸口剧烈起伏。
当年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这早就是既定的事实,可当真相摆在面前,时暖还是久久无法平复。
卫家华……
竟然真的是他。
那么背后的人呢?
日记里母亲所说的……那个恨不得他去死的人又是谁?
时暖蹭的一下站起来,通红的眼眶稍显空洞,她不知道在看着哪儿,嗓音冷然:“谢谢江总把这些交给我,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下次再感谢你。”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场面话。
江逸臣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伸手拉住她。
哑声问:“你去哪儿?”
“跟你有关系?”
时暖回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眸子满是防备与漠然,“江总该不会以为,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就能和我信息共享了吧?”
男人眼里有痛苦一闪而逝,他没松手。
“你要去找卫家华。”
时暖嘴唇紧抿,没说话。
“你现在就算去找他也无济于事,这么多年她都没说,不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松口。”
江逸臣低眸,沉了口气。
他不能看到她这副钢铁不入的样子。
每每一看,一些毫无根据的遐想就充斥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变成今天这样?
时暖看着他握自己的手,重重甩开。
“我的事情用不着江总操心,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自己受着,所以也请你管好自己,少来管我!”
说完,她胡乱拿起桌上的资料,转身就走。
略显仓皇的步伐,像逃。
下楼上了车,时暖像个溺水的人一样,趴着方向盘大口大口呼吸。
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
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她在博取同情。
也是。
博同情和耍心机又有什么区别?
总归都是要在那个男人身上下点功夫的,也不差这点儿了。
时暖自嘲地笑了笑,起身靠向身后,好半天才彻底缓和下来。
江逸臣说得对,现在去找卫家华,无异于打草惊蛇。
他该不说依旧什么都不会说,反而给他背后的人提了醒。
所以——
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吗?
江逸臣知道了那场火灾的真实原因,担心她接受不了,也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才把她留在陈嘉禾身边,然后自己调查真相?
想到这里,时暖不由得有些许恍惚,回过神来又有些想笑。
不重要了。
伤害已经达成。
无论是怎样的初衷,无论做出怎样的解释,都改变不了她这三年来所遭受的一切。
时暖深呼吸一口气, 撇开所有杂念,终于想到了一个……也许能触摸到真相,又能打卫家华一个措手不及的办法。
她打开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一个许久没有通过话的号码,拨出去。
铃声快要结束的前一秒,对面总算接了。
混杂吵闹的背景音里,接电话的人显得极其不耐烦:“大半夜的有病啊!f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