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晓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她不敢想象若不是靳驰赶得及时,自己……
靳驰的手稳稳扶住她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衣衫传来。
她低头看见自己裤脚沾着泥巴,方才挣扎时不知何时刮破了衣襟,露出里面缝着暗袋的里衬——那里藏着她的全部积蓄,也是哥嫂真正觊觎的东西。
“能走吗?”靳驰低声问,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关切。
徐春晓点点头,正要迈步,突然腿一软向前栽去。
靳驰眼疾手快将她打横抱起,她闻到他身上有榕树汁液的气息,想必是翻墙时沾上的。
“药他们给我打了药”徐春晓揪住靳驰的衣领喃喃道。
视线又开始模糊,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看见姜翠萍被民兵拖走时怨毒的眼神,看见徐大壮被抬上门板时还在咒骂,看见老王肥硕的身躯在枣树下瑟瑟发抖。
最后的记忆是靳驰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句落在她发顶的:“睡吧,有我在。”
傍晚的风拂过院角的野蔷薇,吹散了一地鸡毛。
徐春晓在陷入黑暗前模糊地想,有个战斗力强的朋友真好,还真要好好谢谢靳驰。
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时,徐春晓睁开了眼睛。
惨白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看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县卫生院的病床上。
右臂传来冰凉的触感,低头看见输液管正将透明液体缓缓送入血管。
“醒了?”低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靳驰坐在靠墙的木椅上,军绿色外套搭在椅背,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字背心。
他手里攥着个铝制饭盒,指节处还带着新鲜的擦伤。
徐春晓想撑起身子,却发现连指尖都在发颤。
靳驰立即放下饭盒,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
“医生说安眠药剂量不大,但混了酒精类溶剂,代谢需要时间。”
“现在几点?”她声音哑得厉害。
“凌晨三点十七分。”靳驰看了眼腕表,表盘玻璃有道新鲜的裂痕。
“你睡了八小时零九分钟。”
这个精确到分钟的回答让徐春晓眼眶发热。
她注意到靳驰脚边放着她的蓝布包袱,捆扎得方方正正,连系扣都保持着她在暗袋里设计的蝴蝶结样式。“他们……”
“徐大壮肩胛骨贯穿伤,老王鼻梁骨折。”
靳驰拧开军用水壶递给她,“张支书做完笔录了,县公安局成立专案组,发现老王还涉及三起拐卖案。”
温水滑过喉咙时,徐春晓发现自己的左手腕缠着纱布。
记忆突然闪回——徐大壮钳住她时,指甲在她腕上剐出的血痕。
“这个。”靳驰忽然从裤袋掏出铜哨,红绳已经换成崭新的军用伞绳。
“弹簧片变形了,我修好了。”
铜哨躺在掌心,还带着体温,徐春晓突然抓住他的手,摸到虎口处结痂的伤口:“你翻墙时划的?”
靳驰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抽回手:“枣树刺。”徐春晓家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枣树。
窗外传来早班车的喇叭声。
徐春晓这才发现他眼下的青黑,军裤膝盖处还沾着泥印。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一直没睡?”
“你需要观察药物反应。”靳驰起身拉窗帘,晨光描摹出他挺拔的轮廓。
“饿吗?食堂六点开门。”
徐春晓摇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铜哨上重新铆接的铜钉。
这个总是一丝不苟的男人,在暴怒时仍记得保护她的私产,在混乱后默默修好求救工具。
“靳驰。”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如果我没吹哨”
“我设置了四重保险。”他转回身,眸色在晨光中浅得像琉璃。
“第一,让卖豆腐的老李盯着徐家;第二,在村委会找了人,第三……”他指了指她枕边的bp机,“我改装过,有定位功能。”
徐春晓怔住了。
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却在此刻被看穿所有不安。
“第四。”靳驰忽然弯腰,从床底拖出个铁皮箱,打开是码放整齐的现金与账本,“你缝在炕席下的东西,全在这儿。”
徐春晓倒吸一口气。
那是她重生后暗中积攒的全部资金,连哥嫂都不知道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
他怎么会知道?
“昨晚送你来医院后,我要去给你找衣服,就去了你家,在你屋发现的。”
靳驰合上箱盖,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徐春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竟然还懂得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其实是怕徐春晓还有东西在家,她又不能回去,那两个人会拿走东西。
在她屋里他也是用上了军人的观察力才发现的。
晨光越来越亮,将铁皮箱上的编号照得清清楚楚。
徐春晓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就有泪砸在手背。
昨天之前她对把自己养大的哥哥其实是还有幻想的。
希望他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可他直接对自己用药了!
靳驰沉默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伸手按响床头的呼叫铃。
有医护人员进来给徐春晓检查情况。
医护人员刚拉开病床的帘子,徐春晓就听见江宁允的声音从走廊传来:“靳同志,春晓怎么样了?”
这个男人她是认识的,只因这是上次徐春晓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对象。
靳驰侧身让开通道,徐春晓看见江宁允带着几个女同学挤在门口,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网兜。里面装着水果和搪瓷饭盒。走在最后的班主任捧着一束野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医生说需要静养。”靳驰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但手臂横在门前形成一道无形的界线。
“药物代谢需要四十八小时。”
“我们就看一眼!”梳着麻花辫的小赵踮起脚,“春晓,我们给你带了好多东西。”
话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见徐春晓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缠着的纱布,以及她苍白脸上未干的泪痕。
江宁允突然捂住嘴,网兜里的苹果撞在病床上发出闷响。
她身后的女生们交换着眼神,徐春晓能清晰听见她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没什么事,观察完毕就可以出院,你们不用担心。”徐春晓想撑起身子,输液管却猛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