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摇头：“小女要说的是，殿下为什么不娶与您志同道合的女子？”
“我的志向根本不在于内宅琐事。想等殿下大权在握时，放我出京镇守边关。”
萧烨讥讽：“你就这么个心愿？孤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去……”
他突然沉默。
因为他暂时没这个能力。
腿伤之后，军权大半不在他手中。
纪昭认真点头：“我想当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将军。”
萧烨冷静了。
旁边吃了半天大瓜的魏曹公悄悄说：“殿下，之前纪姑娘的确是醉心打仗。她本该前程远大，但后来受伤了……”
萧烨眯起眼：“你现在内力已废，何谈壮志凌云？”
纪昭淡淡一笑：“就凭相信殿下的能力，殿下一定有办法将小女的内力治好。”
她拿起长枪，突然头一甩。
钗环掉落，瀑布般的长发纷纷滑落肩头，枪尖锋芒一闪，一簇黑发被枪芒割断。
纪昭挑起断发，用枪尖挑到萧烨面前。
“小女残躯，不熄报国之志。望殿下成全。”
削发明志，好刚烈！
萧烨默默看了纪昭许久，终于伸手接过她的断发。
他声音沉冷：“好，孤娶你。不过，你必须签下合离书。”
他眸如千年寒冰。
“如果你胆敢违反你我约定，孤能给你的一切，也能一一收回。”
萧烨走了。
纪昭站在原地，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背后一片湮湿。
能让萧烨点头娶她，不能拐弯抹角，也不能用男女私情说服他。
而且机会就只有一次。
她如果今天没完全说服他，那绝对没有下一次机会。
魏曹公走来，拿着墨迹未干的合离书。
他有钦佩也有惋惜。
钦佩的是纪昭的刚烈和勇气。
惋惜的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子，理应般配如萧烨这样的男人。
可目前看，两人走向偏了。
纪昭看了一眼合离书，随后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又用枪尖挑破拇指在上面印了血印。
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魏曹公喊住她。
纪昭回头。
魏曹公拿着合离书，只觉得心里沉沉的。
他张了张口：“纪姑娘要是有别的要求，咱家一定会说服殿下答应。比如万金补偿，也可以郡主之名，或者是良田千亩。”
“不用。”
纪昭笑容灼灼。
“能治好我的内伤，我就感激不尽。”
“剩下的，前途我能闯，功劳我能争，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定要让全天下人瞧瞧，我纪昭用手中一杆枪也能打下一片辽阔天地。”
她说完提着枪大步离开。
寒风苦雨中，她披散的长发随风摇曳，宛若战场上烈烈军旗……
……
萧烨坐在马车上，垂眸看着那截断发。
黑发油亮，根根分明。
他忽然想起那女子明媚至极的笑容，和她眼神中燃烧的不屈意志。
唇角勾起，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笑。
他清了清嗓子：“魏公公。”
魏曹公悄无声息出现在马车车帘外。
“查纪府。孤要知道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魏曹公挑眉：“什么方面？”
萧烨勾唇：“她说，父母不疼，兄弟不友善，处境艰难。”
“如果是真的呢？”
“那就，孤为她撑腰。”
……
纪昭回了府，进了紫棠院就洗了脸倒头就睡。
连晚秋喊她用晚膳都没听见。
当夜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嫁给了萧烨，然后揭开盖头，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梦不下去了。
梦境一转，她似乎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是个破庙，一地的土匪尸首。
她听见后面有个人在哭，她以为是被土匪侵犯的女人，急忙上前询问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那女人抬起脸，极漂亮的桃花眼定定瞧着她。
张口就问：“你怎么地嫁给了别人？我可怎么办？”
这张脸，是苏玉臣。
纪昭被吓醒了，狼狈不堪。
晚秋扶着她，为她顺背：“大小姐您做噩梦了？”
纪昭点了点头。
可不是噩梦？好端端的，怎么梦见快抛到脑后的苏玉臣？
莫非他那边有什么变故不成？
晚秋去拿茶水给她压惊。
纪昭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枚扳指。沉甸甸的冰冷质感让她安心不少。
她重新躺下，长吁一口气。
既然做出选择，就好好走下去。
……
第二日又是晴天，还有点点早春暖意的迹象。
纪昭陪着老夫人在花园里散步。
自从上次大夫人被老夫人夺了掌家权后，又安生了。借口生病在西正院里闭门不出。
往日，老夫人作为婆母少不得派人嘘寒问暖，送医送药，显得婆媳和睦。
不过这次，老夫人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做。
她经常让纪昭来陪伴自己，一是祖孙多亲近，二是想趁着说亲之前和纪昭通通气，知道她真实心意。
“郭国夫人的宴上肯定很多达官贵人的女眷，到时候你这般……”
老夫人面授机宜。纪昭洗耳恭听，没有半点不耐烦。
作为长辈，能想到为她好的就是找一户高门嫁进去。
纪昭领这份情。
纪府能对她好的人屈指可数，她很珍惜。
至于皇后保媒说的婚事，她并不打算提前告诉老夫人。
事以密成，她不想过早泄露。
此时，白沁雪抱着花和两位年纪相当的妹妹走了过来。
“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姐姐请安。”
白沁雪十分乖巧，礼仪到位。身后两位妹妹也行礼。她们没有白沁雪落落大方，但还算中规中矩。
纪昭认出，是她两个庶妹。
纪灵和纪绾。
她出府疗伤的时候，两个庶妹才五岁多。三年过去了，女孩子早早长高不少，她都认不得了。
老夫人满意点头：“你们在玩什么？”
白沁雪俏脸红扑扑的，拿着手里的花道：“是从洛阳订的牡丹来了。我挑了几盆来送给老夫人。”
老夫人点头：“是要早点栽种，过一两月就开得极好了。”
纪昭目光放在那几盆花上，还没到时节，花枝郁郁葱葱还不见花苞。
白沁雪立刻道：“大姐姐也喜欢吗？那边还剩几盆我给大姐姐送去。”
很灵的丫头，察言观色细致入微。
纪昭并没有说什么“别人挑剩了不要才给我”那样的酸话。
点头：“多谢沁雪表妹。”
白沁雪对身后的纪灵道：“对了，你有什么话要与老夫人说？”
纪灵担忧瞧了一眼纪昭。
白沁雪催促：“快些说。刚不是催着我一起来吗？”
她脸上笑眯眯的，和纪灵很亲近。
纪昭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纪灵。
纪灵被催促，红着脸对老夫人小声道。
“祖母，我姨娘……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