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明亮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将那道尚未消退的红痕映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并没有被识破伪装的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许知意的心跳骤然失序,握着拖把车把手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早就离开了吗?
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关棋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
步伐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停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身高带来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帽子,摘了。”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许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知道,伪装已经彻底失效。
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任何挣扎都显得徒劳。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有些颤抖,摘下了头顶那顶灰扑扑的鸭舌帽。
一头柔顺的长发滑落下来,露出了她那张略显苍白却清丽的脸庞。
关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落在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跟我来。”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解释,只是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着大厅侧面一个相对僻静的休息区走去。
许知意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忘了反应。
拖把车还横在她身前,像一道滑稽的屏障。
关棋走出几步,停下,回头看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
许知意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丢下拖把车,快步跟了上去。
休息区里没有人,几组沙发安静地摆放着。
关棋在一组单人沙发前停下,却没有坐。
他转过身,面对着跟过来的许知意。
距离拉近,许知意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红痕。
那不仅仅是一道印子,甚至有些微微的肿起。
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地疼。
“你的脸。”
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与担忧。
关棋似乎没料到她会先说这个,眼神微微一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抬手,指尖似乎想碰一下脸颊,却在中途顿住,最终若无其事地放下。
“没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那道刺目的红痕只是无关紧要的蚊子包。
怎么可能没事!
那可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许知意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心疼涌了上来。
她几乎是冲动地,上前一步。
她的动作太快,关棋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有躲。
许知意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飞快地翻找着,指尖触到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
是一小包湿巾。
她撕开包装,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伸向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意,轻轻碰触到他脸颊的皮肤。
关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的呼吸似乎也停顿了半秒。
许知意的心跳得飞快,手却努力保持着稳定。
她用湿巾轻轻按压着那片红肿的地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很疼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关棋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此刻的眼神。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和湿巾带来的些微舒缓。
还有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消毒水和灰尘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
很近。
近到他能看清她微蹙的眉头,和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心疼。
大厅里人来人往的背景音仿佛被隔绝在外。
这个小小的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以及湿巾擦过皮肤的轻微声响。
许知意专注地替他处理着,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眼前这道伤痕。
她知道这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看到他受伤,看到他被那样对待,她无法袖手旁观,哪怕只是做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良久,关棋才低低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会在这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许知意捏着湿巾的手指微微蜷缩,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眼前的真实。
她避开了他过于深邃的目光,低声解释。
“我。”
关棋的视线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灰色工作服上扫过,没有追问,也没有表示怀疑。
他只是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说法。
“走吧。”
他再次转身,这次是朝着大厅出口的方向。
许知意连忙将用过的湿巾塞回小包,快步跟上。
刚才那个横在身前的拖把车,已经被她彻底遗忘在休息区的角落。
走出大楼,傍晚的凉风吹过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气息。
关棋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车身线条流畅,低调却不失奢华。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许知意上去。
许知意有些犹豫。
去哪里?
但看着他那张带着红痕的侧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默默地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气味,与她身上的消毒水和灰尘味格格不入。
关棋绕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汇入车流。
车厢内一片沉默。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掠过关棋的脸。
那道红痕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愈发刺眼。
许知意几次想开口,问问他的脸,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去问。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电梯直达顶层。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宽敞的玄关。
关棋率先走了出去,用指纹解锁了房门。
“进来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在外面时更疲惫一些。
许知意跟着他走进公寓。
房子很大,装修风格是极简的现代风,色调偏冷,干净得有些过分,几乎看不到什么生活气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关棋随手开了玄关的灯,光线并不刺眼,柔和地倾泻下来。
他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放在她脚边。
是粉色的,毛绒绒的款式,和他这屋子的风格显得有些突兀。
许知意换上拖鞋,感觉脚底传来柔软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