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元虽尚无确凿证据表明水妖与鲸帮之间存在关联,然而他心底的第六感却愈发强烈。
一方统治着水下世界,一方称霸于水上领域,两者仅隔一层薄如蝉翼的水面,其中纠葛怕是千丝万缕,难以轻易厘清。
鉴于两人的任务是铲除水妖,走一步看一步在说。
两人继续驾驭快舟赶路。
……
清晨,昌图县冷水河。
某处大泽之上,薄雾如轻纱般弥漫,十数艘小舟在水面上排列成歪歪扭扭的折线。
昨夜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江风凛冽,众人皆显得恹恹不振,使得这船线也显得格外凌乱。
江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将船工们的呵欠吹散在粼粼波光里。
“让一让,都让一让!”
一道呼喊声由远及近,只见有人头戴斗笠,划着小舟撑篙破浪,猱声喝嚷,催促着中间几艘小舟向两边靠拢,让出一条河道来。
几个壮汉打着瞌睡,听到此话精神一振,拉住划船的帮众问话。
“可是开元县的祛秽司来了?”
“什么?已经来了吗?”
一人掀开蓑衣,从船中翻身坐起。
撑舟人摇摇头:“没来,是有青花鱼要过去。”
“啊?”
那掀开蓑衣的人颇为失望,随手又将蓑衣盖上,继续倒头大睡。其余几人也都意兴阑珊。
“歇歇吧,兄弟们高兴的太早了。”
“唉,都散了散了,没意思。”
“刘三,你去划桨,把河道让开。”
中间几艘小舟依言向两边缓缓靠拢,让出了一条宽阔的河道。不多时,三艘扁平的大船从薄雾之中缓缓驶出。
经过昨夜暴雨的洗礼,船身上烟气袅袅升腾,雨水顺着船舷的流水沟淌入大泽之中,薄雾仿若眷恋一般,黏挂在船身上,渐渐凝结成晶莹的露珠。
这是典型的商船模样,巨大的船艏高高耸立,船舷沿着船体向上翘起。船身长达十数丈,宽约六丈,单单一艘船便能装载两千多石的粮食。
渔民们都形象地将这种船称作青花鱼,只因它看上去和青花鱼一样又粗又扁,且在水中行驶速度颇快。
“劳烦兄弟说说出什么大事了,那么大阵仗?”
船沿上探出半个身子,是个蓄胡须的管事。
“不该问的少打听!”
被呛了一句,管事并没有表现得多生气,拱拱手:“兄弟勿怪,在下只是好奇罢了。”
“抱歉管事的,我手下弟兄都是混不吝的,说话冲了点,还望不要介怀,这点钱请弟兄们喝酒。”
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枚钱袋化作流光,在薄雾中划过曲线,正中管事手心。
几个纵身跳跃之间,一道人影已然跃至小船之上。
“帮主!”
刚才说话的汉子猛地站起身来,整艘小船都随之剧烈晃动。
其余汉子们也纷纷起身,恭敬地喊道。
“行了,知道你们辛苦,让兄弟们回来吧,换个班。”帮主刘节拍拍汉子肩膀,从怀里拿出犹带体温的钱袋:“带弟兄们去吃点好的,喝几盅。”
众人大喜。
“多谢帮主!”
趁着小舟的帮众迅速将消息传递出去,江淮河上传来欢呼声。
十数艘小船纷纷移动,朝岸边靠去。
有人下船,有人上船,与岸边的弟兄换岗,接连和另两位帮主问好。
“二帮主,三帮主!”
刘义,郑天微微点点头。
等到岸上众人散去,刘义上前一步:“大哥,官职的事有着落了吗?”
刘节摇摇头:“县老爷没答应,只松了口,说是会举荐,能不能成尚未可知。”
帮主刘节说的轻松,实在内心气愤不已。
他一直渴望“上岸”
有了官身,才能保佑鲸帮做大做强,源源不断摄财。
别看现在鲸帮很大,在这一带颇具规模,但在朝廷面前就是一只蚂蚱存在。
随手都可以捏死。
所以,黑白通吃,才是长久发展之路。
为此,帮主刘节一直在努力,虽然没读过书,但金钱开道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县老爷的胃口有点大……
“妈的!”郑天气得一拳砸在树干上,腿粗的柳木炸成碎木,扎入土中,“每年一半的银子都要喂给他们,结果要个九品官职那么费劲,比登天还难!真想把那县老爷的一身肥油用火烤出来!”
“杀官和杀百姓可是两回事。”二帮主刘义冷笑,“他仗着咱们没有官身才敢如此拿捏,他忌惮咱们,忌惮咱们的人,还有咱们的能耐。”
“至少有点盼头,县老爷顶多在咱们这再多待两年,等明年我再使点劲,差不多就成了,他拿着好处去别处走马上任,留咱们和下一任县令相对付。”
“我本以为每年挣那么多钱,就是出了头,没想到……”郑天身心俱疲,“那些个官宦子弟,起步就是八品,七品,咱们要一个小小巡检,就差把心肝肺给掏出来。”
“不说这些了,祛秽司的人还没到吗?”
郑天摇摇头:“好几天了,没碰着。”
“一来一回,该到了……”
“没到是件好事。”刘义笑道,“说明那祛秽司的官和县老爷一个德行,指不定在哪吃酒,真要一丝不苟的,反倒不好打交道了。”
见惯县老爷的所作所为,刘节思忖着点头。
凡事总要先谈一谈,谈到双方都满意。
真要是谈不拢……
那就只能换个对象谈。
……
水波潋滟,潋滟生光。
正午的阳光奋力穿透水层,在流动的水波中折射出摇曳的弧光。
数条小鱼悠然游过,惬意地吞食着巨石下蔓延生长的水藻。
河风浩浩荡荡,携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李火元伫立在船头,举目远眺。
两人如今已经进入昌图县冷水河水域之内。
按照段苍空得到的消息,他们要前往芦苇丛之中,寻找那作乱的水妖。
奈何天公不作美,刚刚还是阳光炽热,这会从西边却涌来层层黑云。
轰隆!
一声惊雷骤然响起,电光如利刃般瞬间割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刹那间,天上地下,皆是茫茫雨水,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甚至能落入快舟之中。
“美做不天老。”段长空的声音在雨幕中被击得支离破碎。
李火元笑了笑:“不耽误事。”
同时,他摇手指向若隐若现的芦苇丛:“那边有船,还不少。”
段长空皱皱眉:“思意点有,留停盘地妖水在能。”
“过去吧。”李火元说着。
……
此时,鲸帮的众人船内正在躲大雨。
只留下两个人在监视菏泽一举一动。
其中一人取出蓑衣披在身上。
虽说八月天气尚暖,但被雨淋湿后,江风一吹,依旧会忍不住打个哆嗦。
“好大的雨。”
“有点冷,还有蓑衣没?给我拿一件。”
“船上没有了,你去别船问问?”
打哆嗦的另一人站起身来,朝四周望去,脸上顿时露出迷茫之色。
十丈外就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楚,雨水密集的像是幕布,到处都是碰撞粉碎的水沫,偶尔有电光笔直地砸向水面。
站在船上,他根本辨不清其他船只的位置。忽然间,两道人影仿若穿透幕布一般,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此人心中一喜,正欲开口借件蓑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不对劲!
这两个人并非帮里的弟兄。
而且,他们没有撑船,竟是双脚稳稳地踩在水面上,如同走在平地上一般,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
雨帘在其足下分作两道银帘。
此人心中骇然,冲着乌蓬船内部喊了一声:
“别他妈打牌了,人来了!”
“什么人?”
“咱们要等的人!”
众人闻言精神一凛,纷纷顶着蓑衣走出乌篷船。
其中一位拿起船桨划着小舟向水面之上两道人影靠去,等离得近些,一位瘦汉子站在船头喊道:“敢问来者可是开元县祛秽司的大人?”
两道人影一顿。
“?谁是我知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