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我们便赶到董乐乐被扣押的“聚乐”棋牌室。
地方很好找,临街的一间商品房,门脸也很显眼,门口停了不少私家车和摩托车,看来生意应该很不错,在那个抓赌已经开始盛行的年代,如此规模的棋牌室是真不多见,向来上头应该有伞。
掀开门帘走进去,一股混合着烟草、汗水与劣质香水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填满鼻腔。
头顶的吊灯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散发的光被这层污垢过滤,昏黄暗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烟雾像汹涌的潮水,从各个角落不断涌出,打牌人的指尖、嘴边是烟雾的源头,它们相互交织、汇聚,在屋内无规则地翻腾、弥漫,将整个空间捂得严严实实,能见度极低,稍远一些的人影都变得影影绰绰。
地面上,烟头、槟榔渣、瓜子壳杂乱散落,被无数双脚随意践踏,与黏腻的痰渍、泼洒的饮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脏污,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鞋底与地面的撕扯,发出令人不适的“滋滋”声。
八九张牌桌全都坐满了人,叫喊声、喝骂声,惊呼欢笑声连成一片。
我瞟了眼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张麻将桌,漆面磨损严重,斑驳不堪,上面布满了划痕和污渍,三男一女正聚精会神的堆着“方砖”,丝毫不在意我们仨陌生人的眼光和注视。
“没桌了,想玩得等会儿。”
这时,一个提着光头满脸横肉的青年走上前朝我们说道。
“玩个叽霸,我找赖老八!”
光哥刚要说话,二盼已经牛逼轰轰的迎了上去:“告诉他,盼爷来给他捧场了!”
很显然他不光认知这家棋牌室的老板,而且关系应该非常熟络。
“嘴巴放干净点,别没大没小!”
光哥斜眼扫视二盼,随即抽出卡在腰间的对讲机:“八哥八哥,有人找!说是叫什么”
“赖老八,你现在真是混大了啊,想特么见你一面还得提前报备是吧!”
二盼“嗖”的一下夺过光头的对讲机,喷着唾沫星子吆喝。
“沙沙”
对讲机那头先是一阵杂音,紧跟着泛起一道低哑的男声:“你特么谁呀?找死是吧?”
“我是你爹!姜盼!”
没被对方认出来的尴尬让二盼面颊一红,他愤愤的咬牙咒骂。
“小强,把他们带我办公室吧。”
对讲机那头再次沉默几秒,随后发出命令,但是语气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客套或者是许久未见的惊喜。
“跟我走吧。”
光头青年耷拉眼皮努努嘴。
“这赖老八前两年狗嘚儿不是,搁复兴区捣腾高仿鞋、山寨运动服来着,每到月底交不齐保护费就跑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装可怜,后来不知道怎么认识个开赌档的小寡妇,一来二去也就入了行,跑新城区支牌局了,他开业时候我还来给他剪过彩呢,跟我关系倍儿熟。”
一边跟在光头的身后往前走,二盼一边不屑的冲我和光哥介绍棋牌室老板的身份。
很快,光头推开一扇紧闭的小门,朝我们歪歪脑袋:“进去吧。”
“小伙子你挺牛逼啊,等会儿咱俩再慢慢唠哈。”
二盼戳了戳对方胸口冷笑。
“好的,我等你。”
光头浑然不惧的耸了耸肩膀头。
走进屋子,是间狭小昏暗的办公室里,天花板上掉色的灯罩将四面墙映衬着仿佛沾满污渍的破布,摆设更是简单无比,一方笨重的木头桌,一张黑漆面的皮质沙发,空地上摆了几张椅子,桌后挂着一副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天道酬勤”的草书。
空气中散发着呛鼻的脚臭味,我一眼就看到董乐乐瘫坐在桌边,发丝凌乱地糊在满是泪痕的脸上,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扣子掉了几颗,衣角也被扯得歪歪斜斜,狼狈不堪。
“老老公帮我,救救我!”
一看到光哥,董乐乐马上带着哭腔昂起脑袋,声音颤抖得厉害,双手不停地在身前胡乱比划着,嘴唇哆嗦的很厉害,连说出的话都不成句。
“我可没打你昂,别整的好像谁欺负你了似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没说错吧?”
沙发上,横躺着个又胖又黑的短发汉子,那家伙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怒喝一抖一抖的,非常有节奏,光着的两只脚交叉在一块,屋内的恶臭味都是打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没事,有我呢。”
光哥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董乐乐搀起。
“啥意思啊赖老八,欺负人欺负到我嫂子头上了?”
二盼双手插兜站了出来。
“哟,这不盼哥嘛,有日子没见了哈,我先忙正事,待会咱们再叙旧。”
汉子仿佛刚看到二盼似得,挤出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随后又看向光哥道:“哥们,你是来给你家娘们结账的吧?先把钱撂下再说别的,我这人讲道理,见钱立马就放人!”
“赖老八,你特么跟我装是吧!我说没说这是我嫂子!”
面对无视,二盼瞬间急眼。
“你嫂子脸上又没写字?我上哪认识去,再说啦,我这是棋牌室,挣得就是昧心钱,有能耐她输光就走,别从我这儿借啊,别说你嫂子婶子了,就算我爹欠账也照样得还干净!”
赖老八“嘭”的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咣当!”
屋门猛然被撞开,胡乱一下冲进来八九个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
“怎么了八哥?”
“没人闹事吧老大!”
一群人进屋后,直接全都瞪向我们。
看到这阵仗,蜷缩在光哥怀里的董乐乐吓得一哆嗦,身体本能地缩了缩,哭得也更厉害了。
瞅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就打心底里厌恶,感觉丫挺是真能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暂时没事,不过看这架势怕是要有事。”
赖老八冷笑着瞄了眼二盼,随即沉声道:“盼哥,我劝你该干嘛还干嘛去,别伤了咱们之间的感情,等我的事儿处理完了,我请你吃饭,行吗?”
“你行嗷赖老八,现在跟我扯起啷个哩,玩社会这一套是吧,可以!牛逼!”
二盼被气的脸色发紫,当即掏出手机贴到耳边:“让三狗子把所有人都喊赖老八的棋牌室,八哥现在混牛了,想要跟咱比划两下!”
“不至于盼盼。”
光哥搂着董乐乐来到我们跟前,轻轻拍了拍二盼,接着看向赖老八道:“咱也不用吵吵把火,不就欠几个钱嘛,我给你就完了,来借条拿出来我看看。”
“没叽霸借条,她总共搁我这儿拿了三万六,看在盼哥的面子上打个折,还我三万五拉倒!”
赖老八粗声粗气的伸出三根手指头。
“不是哥们,你这没借条算怎么一回事啊?就靠嘴说呗?我要是今天给完你,明天你不认账又要咋办?”
光哥皱紧眉头反问。
“你想叽霸咋办就咋办!我就一句话,要么给钱,要么把她留下!”
赖老八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光哥,眼神里满是不耐烦与凶狠,那架势仿佛光哥要是再敢说半个不字,他能立刻扑上去开打。
“钱没有,人我也不乐意留,你能咋地吧?”
二盼向前一步,挡在光哥和董乐乐的身前。
“你想试试我能咋地?”
赖老八皮笑肉不笑的向前倾斜身子。
“曹尼玛得,你多个篮子啊!”
“你骂了隔壁,不给钱谁也别想走!”
话音落下,那帮壮汉直接骂骂咧咧的将我们几人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