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川居住的房子远离闹市,天刚刚擦黑就已经寂静得只能听见鸟鸣树动。

    这显得楼下的异响格外明显。

    他警惕地放缓脚步,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里的地板上,映亮了在地上拖行的点点血迹。

    谢淮川心脏狂跳,握着拖把杆的手都渗出冷汗。

    他紧张地朝血迹的终点走去,在厨房的吧台柜的后面,看见了一个气息微弱,浑身浴血的人,一头红色卷发被鲜血打湿成绺贴在削尖的下巴,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剔透冷然的绿眸紧紧闭紧,浅色的睫毛在空气中不安地抖动。

    向来冰冷倨傲的人如今就像个没有声息的破败娃娃,狼狈又脆弱。

    谢淮川手中的拖把霎时掉在了地上,蹲下身想去碰她,却根本分不清到底哪里没有受伤,只能颤着声音唤她名字:“阿尔玛……”

    阿尔玛掀起眼皮,艰难地在喉咙里吐出嘶哑的字:“别……别送我去医院……”

    谢淮川眉头紧锁,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他匆匆起身,翻出医药箱,又找了身干净的衣物。

    阿尔玛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轻轻一碰就血流不止,谢淮川只能让她轻轻靠在柜子上,在身后塞上软垫,又拿剪刀把她的黏在身上的衣服剪开。

    她的肩膀上有一颗子弹留下的伤口,后背还有长长的一道刀伤。

    谢淮川脸色难看,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尔玛眼皮都没睁,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挖。”

    谢淮川闻言,指尖微颤:“我不会……”

    阿尔玛闻言,扯了扯唇角,睁开眼睛,碧绿的眸子安抚地看着他,开了个玩笑道:“没事,废了也不赖你。”

    谢淮川只能硬着头皮现搜教程,拿过一条毛巾,让阿尔玛咬着,将器具消好毒,一只手拿起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伤口周围的皮肤,另一只手拿着镊子深入伤口寻找子弹。

    阿尔玛额头冷汗密密麻麻,手臂绷紧,把痛呼压在喉咙里,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谢淮川此时冷静得可怕,他耳边全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手下的人在痛苦地颤抖,但他的双手却像仪器那般稳,没有分毫抖动。

    他全神贯注,镊子在皮肉里触到坚硬的金属,瞬间就将它从伤口中拽了出来,扔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阿尔玛浑身触电般抖,再也忍不住,口中发出沉闷的惨呼。

    谢淮川动作迅速地用纱布摁压住伤口,再用绷带细致的包扎。

    将子弹伤口处理完后,他才深深吐了口气,骤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双手微颤不止。

    阿尔玛已经痛昏过去,但身体还在微不可察地抖。

    谢淮川喂她吃了抗生素,又紧接着处理她后背的伤口。

    背上的刀伤已经皮肉外翻,看起来无比骇人。

    谢淮川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拖着满身的伤跑到自己这里来的,他隐隐约约能猜到是关于她手下帮派的事情,很可能发生了火拼。

    但她既然选择跑到他这里来躲避,不就是被压制无法反击,就是帮派有内鬼。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谢淮川垂着眸认真上完药,缠上绷带,轻手轻脚地抱来一床被褥,铺在厨房的橱柜旁,让她睡在上面。

    阿尔玛昏迷了足足一晚上,直到天光初破才堪堪醒过来。

    谢淮川此时正捏着她的下巴,给她往嘴里灌水。

    一瞬间,四目相对,莫名尴尬。

    他收回手,擦掉她唇边溢出的水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醒了?”

    阿尔玛声音沙哑:“嗯。”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我睡了多久?”

    谢淮川连忙扶起她,看了一眼表:“将近四个半小时。”

    阿尔玛沉默片刻,才道:“谢淮川,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谢淮川顿了下,抬眼看她,认真问道:“这个忙只能我帮吗?”

    阿尔玛闷声咳嗽了一声,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对,如果你不愿……”

    话还没说完,谢淮川就已经出声:“好。”

    她一愣,原本一直垂下的绿眸抬起来,讶异地看向他。

    谢淮川又说了一遍:“我帮你。”

    阿尔玛抿抿唇,感受到唇上润泽的水意,视线紧紧盯着他,不打算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

    谢淮川点点头,道:“你没有强迫你,既然这个忙只有我能帮,我愿意帮你。”

    他也没办法不帮。

    阿尔玛眯眯眼,没有发现他任何不情愿的意思,紧绷的声线放缓:“谢谢你。”

    ——

    夜色笼罩之下,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房子里走出来,坐上一辆车,往远处驶去。

    谢淮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弗洛伦纳的皇家剧院前下了车。

    剧院早已关门,他溜到剧院的背后,在夜色中摸索着找到一个狭窄的小门,躬身挤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小道,通往剧院的后台,他从后台钻上了舞台,仔仔细细地在地板上寻找,有时会弯下腰敲敲木板。

    皇家剧院的舞台很大,头顶高耸的穹顶上镶嵌着玻璃花窗,月光透过色彩艳丽的花窗染上了斑斓的色彩,如梦似幻。

    谢淮川足足找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一块触感奇怪的木板,蹲下身子一敲,声音空洞,底下明显有空间。

    他撬开木板,从里面拿出一个华丽的盒子,上面缀满华丽古老的宝石与玛瑙,在头顶月光的照映下,耀眼夺目,奢华张扬。

    谢淮川拿在手里,感叹了一下,还没等他打开,就有人从四面八方层层围了上来,瞬间将谢淮川控制起来,把他手里的宝石盒子抢了过去。

    谢淮川没有反抗,双臂被人钳在背后,膝盖重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些人各个穿着考究,有些穿着正式严肃的西装,有人穿着休闲的衬衫,但人人都在胸前配了一枚黑色徽章。

    徽章上是一枚展翅的黑鹰,鎏金工艺,低调奢华。

    谢淮川曾经在阿尔玛身上也见到过。

    那人把盒子递给了最后走过来的男人。

    他身穿黑色风衣,里面是剪裁良好的西装马甲和衬衫,胸口也配着黑鹰徽章,皮鞋轻轻叩在地上,气势高贵迫人。

    谢淮川抬眼看着他用发胶梳得齐整的红发,和那双与阿尔玛如出一辙的绿眸,暗自感叹。

    果然是一家人,长得未免也太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