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就藏起来
萧晨阳没有回答,眼神死死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用力从她脸上找出某种熟悉的痕迹。
“你是谁?”
他忽然开口,嗓音嘶哑:“你是谁?!”
温雪梨整个人僵住,声音发颤:“我是……我是你妻子,诗韵!”
“不是……你不是她!”
他后退了一步,神情恐惧又恍惚:“你不是……你不是我的诗韵!”
他捂着头,痛苦地低吼出声,整个人几乎要崩溃:“她不会看着我不说话……她不会在我失眠的时候不抱我,她不是你,你不是她!”
温雪梨扑过去想要安抚他,却被他狠狠甩开,力道大到她摔倒在地,手肘撞到床脚,剧痛袭来。
佣人听见动静冲进来,场面混乱,萧晨阳却抱着头蜷缩在墙角,不停低语:“她死了……是我杀了她,是我逼死了她,是我……”
医生连夜赶到,紧急注射镇定剂,才把他勉强按住。
送回房间之前,他脸色惨白,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喃喃一句:“我要她回来……我要她回来……”
他哭了。
没有眼泪,只有那种极深的,彻底撕裂的呜咽,压抑得像要将自己整个人摧毁。
萧母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手里的茶杯早已握得发烫却全然不知。
医生出来时摇了摇头:“再这样下去,他的大脑情绪中枢会出现不可逆损伤!”
“他现在认知已经彻底混乱,不能再以‘刺激记忆’的方式干预了!”
“他越来越无法区分现实和回忆!”
“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本能地排斥温小姐!”
萧母的脸一寸一寸地沉下去,最后冷声道:“宣布吧!”
“告诉媒体—婚礼我们已经办过!”
“温雪梨是他妻子,已经在族谱里登记!”
“对外,我们不接受采访,也不接受任何质疑!”
“萧家不需要别人评判一个疯子的婚姻!”
助手一时犹豫:“夫人,这样……万一有人查……”
“谁敢查?”
萧母目光一冷:“现在他还活着,他就是萧家的人,他的婚姻我说了算!”
“至于那个疯子……”
她咬牙:“我会慢慢把他治好!”
“再不行,就藏起来!”
消息放出的第三天,王盼盼把一份带有官方背景背书的新闻链接发到了宋意的邮箱里。
宋意打开邮件,点开链接,是一则极为简短的公告:
【因私人原因,萧家长子萧晨阳与温氏千金温雪梨的第二次婚礼改为私下举行,已正式完成登记入册,望诸方理解,恕不设宴!】
没有照片,没有细节。
一切被压得干干净净,连底下评论区也都清一色清空。
“他们动手了!”
王盼盼站在画室门口,语气不轻不重:“他现在,正式有了一个‘妻子’!”
宋意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她站在画架前,一张刚画完的画还没封笔,线条飘逸而冷峻,是一只栖息在高处、没有头的纸鸢,尾翼被风吹散成无数道裂缝。
“萧母终于按捺不住了!”
王盼盼叹了口气:“她知道他不可能好起来,但还是想封住所有人的嘴!”
“她在赌!”
宋意淡淡开口:“她在赌他再也不会清醒!”
“只要他不再认得真实,就没人会质疑这场婚姻的意义!”
“可惜,她赌对了形式,赌输了人心!”
王盼盼走近几步:“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宋意点头:“真的!”
“我不是在强撑,也不是不想承认!”
“而是我确实不再在乎了!”
“他和谁结婚,过得好不好,认不认得我,这些都不影响我画下一笔线!”
“我已经放过自己了!”
她顿了顿,看着手中画笔:“我不需要他来证明我的爱曾经存在过!”
“我自己记得就够了!”
王盼盼没再劝。
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死过一次的人。
只有经历过彻底崩塌,才会学会用“无所谓”活下来。
萧家后宅,萧晨阳已经被转至专属安养房间。
房间里没有镜子,没有任何金属物品,连窗帘都用了软帘,防止他再有自残倾向。
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医生说,他的精神已经出现间歇性分裂。
时而清醒,时而沉沦。
清醒时会拒绝一切人接近,沉沦时又会执着地叫“诗韵”,眼神带着痴迷与崩溃。
温雪梨每日被要求在指定时间“探视”,她戴着录音耳机,说着程序化的话语—
“晨阳,你睡得好吗?”
“我是诗韵!”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去南山看云吗?”
他有时候点头,有时候摇头。
有一次,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到几乎要掐断。
“你不是她!”
“你不是!”
“她的手是凉的!”
“你是热的!”
“她会怕冷,你不怕!”
“你骗我!”
他低声说,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绝望。
温雪梨疼得眼泪直流,却不能挣脱。
她只能低声说:“我是她!”
“你忘了吗?我是你的诗韵!”
他盯着她,眼里泛起水光,忽然一下松开了。
“对不起!”他说:“我不该弄疼你!”
“你是她……你是她!”
“对不起!”
他蹲下身,在她掌心贴了一下,然后轻轻亲吻。
温雪梨闭着眼,泪水一滴一滴滑下。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还是太想信了。
她只知道,这场梦她要继续演下去。
哪怕结局,是她自己先疯。
f国的冬天开始真正转冷,海边的风变得锋利,每一阵吹来都像刀子刮在脸上。
画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落地窗外是湿润厚重的雾气,透不进阳光。
宋意一早起床,站在窗前看了很久。
她的画展已经进入尾声,几件作品被国内和法国的藏家预订了,但她并没有像其他画家那样感到喜悦或满足。
她只觉得心里多了一层沉甸甸的东西,无形的,不易察觉,却始终存在。
王思远每天照常来送早餐,不多话,也不打扰。
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一种默契而有分寸的距离,像两个走在并行线上的旅人,不远不近,也不重叠。
“今天不画了吗?”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宋意发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