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连轮回都不配
“我一直等你回来!”
“可你真的不回来!”
“我这次真的信了!”
萧晨阳说完,眼神一点点黯下去,整个人靠着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现在……也不想活了!”
“可我不敢死!”
“因为我死了,就更追不上你了!”
“你都不肯原谅我,我怕我连轮回都不配!”
他说完这些话,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与此同时,f国的天气终于放晴。
连日的阴雨后,海边清透如洗,阳光穿过云层洒在窗前,照得画室里一尘不染。
宋意穿着一件浅灰色开衫,坐在藤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茶水雾气氤氲,映得她眉眼柔和。
她看着不远处靠墙的那副《未归》挂画良久,眼神平静,像是在对画里的世界道别。
王盼盼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杂志稿件。
“你的新系列被评为‘年度最具突破性独立作品’,法国艺术中心那边想给你一个专栏,写点关于你创作过程的随笔!”
“我不要出镜!”
“他们知道!”王盼盼翻了翻资料:“你要是愿意写,可以用笔名!”
“宋意!”
“你还打算一直用这个名字?”
宋意抬头:“我没打算改回来!”
“即使你已经……不是那个怕名字暴露身份的你了?”
“我不是怕!”她声音很轻,却清楚:“是我不要!”
“叶诗韵死在那个冬天了!”
“她带着她的爱情,她的执念,她的屈辱和她的温柔一起死了!”
“现在的我是宋意!”
“一个重新活过来的人!”
王盼盼坐下,叹了口气:“你真能放下!”
“你以为我没花代价?”
宋意看着窗外的海,声音平稳却透着苦涩:“我不是什么高尚的圣人,我恨过、怨过、哭过!”
“我甚至也幻想过,他会找到我!”
“可我后来明白,那都是幻想!”
“他永远都不会真正懂我!”
“懂的人,是不需要你变成另一个人才会爱你!”
王盼盼没再说话,只轻轻点头。
“你说得对!”
京北的寒潮还在持续,老宅的窗户已经被贴上厚厚的防风膜,屋内的暖气开到最大,可依旧压不住那股由内而生的冷意。
萧晨阳的情绪比天气更难以琢磨。
他开始沉默得更久,白天几乎不再开口,医生说他进入了“潜意识自锁期”—精神自我认知逐步封闭,除非强烈刺激,否则不会主动回应外界。
但到了夜里,他又像另一个人。
他会突然起身,在房间里徘徊,重复相同的动作:打开抽屉、找一本早已翻烂的画册、轻声喊“诗韵”,然后坐在床边,一遍一遍地看那本画册,直到天亮。
有时他也不叫,只是自言自语:
“她说要画海,可我不让!”
“她说她喜欢白茶香,我只记得一半,买成了茉莉!”
“她说她有时不想说话,不是冷战,是累了!”
“可我以为她是在闹情绪!”
“我那时候真蠢!”
“她那么好,我为什么总是不信她?”
这些话医生听了上百遍,温雪梨也听了上百遍。
她早已不再幻想他会突然回头,看她一眼,说一句“我爱你”。
她现在只希望他别再说了。
别再用她的耳朵,一遍遍复述那个女人的一生。
她已经学不会爱了,她只会麻木。
现在每一次探房,她都像去赴一场告别。
她换上最像叶诗韵穿过的毛衣,梳成最接近她的发型,说着熟悉的语气:“我来了!”
他不理她。
她坐下,轻声说:“我昨天画了一幅画!”
“你不是一直说,‘她’画的背影太多吗?我这次画了正脸!”
他忽然抬头,眼神里终于出现一点波动:“画她?”
“嗯!”
“你怎么画她?你连她眼睛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她一怔。
他说得对。
她不知道。
因为他从没告诉她。
他对她说过无数遍“你像她”,却从没告诉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只是一个模仿者,一个永远不会拥有答案的替身。
萧晨阳站起来,走到窗边,目光穿透厚厚的玻璃,看着外头厚重的云层,像是盯着某个遥远的方向。
“她走了我才知道,我连她画过几张画都记不清!”
“我不记得她生日是哪天,不记得她左手有一道小时候摔的疤!”
“我甚至不知道她最后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在什么时候!”
“我只记得她死了!”
“死得那么安静!”
“像她来时一样!”
温雪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低声道:“你可以试着忘了她!”
“你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已经……赎罪了!”
萧晨阳转过头,眼神冷得像冰。
“你怎么知道我赎罪了?”
“你觉得我这叫赎罪?”
“我活得不像人,不像鬼,每天靠药维持神志清醒,每晚靠幻想活着,这叫赎罪?”
“你知道什么叫赎罪吗?”
“是她不该死,而我不该活!”
温雪梨哽住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我已经不是她了!”她低声道:“我知道我不是!”
“可我真的……也很努力了!”
“我不是不疼你,我也是真的在陪你!”
“晨阳,我是真的也心疼你!”
他没有回应她。
只是转身回到椅子上,重新打开那本画册,翻到那一页熟悉的线条。
那是一张速写,线条简单,人物轮廓模糊,却能看出坐姿端正,背影微驼,像在对着阳光画画的姿态。
他盯着那张画,喃喃说:“这不是画出来的!”
“是她的影子!”
“我闭上眼就能看到!”
“我闭眼比睁眼清楚!”
“所以我才怕睡觉!”
“梦里她不说话!”
“她只是看我!”
“一直看着我!”
“我问她原不原谅我,她不说话!”
“她只是看着!”
温雪梨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撑得住多久。
f国,画室里。
宋意站在窗前,看着远处落海的日光,金红洒在海平线,她画了好几次这个场景,却始终觉得抓不住那种“落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