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不再等
宋意坐在画室窗边,笔下是《归线》系列的第十二幅草稿,画中是一条蜿蜒通向山谷的小路,两侧是半高不齐的芦苇和风吹起的布幡。
她描得很慢,每一道线都像在回忆,画着画着,忽然停了笔。
“思远!”她转头看向不远处阳台的王思远。
男人穿着一身居家的浅灰衬衫,正站在藤椅旁打电话。
他没说几句话,语调不急不缓,却带着惯有的那种克制与冷静。
等他挂了电话转身走进来时,宋意问他。
“萧家又出事了?”
王思远点头。
“他们在京北那块西郊的项目出问题了,资金链断裂一大半,合同违约,临时撤资,已经惊动了金融监管!”
宋意神色平静。
“你动手了?”
“没有!”王思远坐下。
“我只是在边上等!”
“萧母急了?”
“她这辈子最不能忍的就是‘失控’两个字。
现在她连自己儿子都失控了,萧家再塌一块,她就彻底疯了!”
宋意没说话,只是抬手,将一根头发别到耳后。
“她不会放过我!”她语气淡淡地说。
“她放不放过你,已经不重要了!”王思远握住她的手。
“她现在就算再高高在上,你也不再是她手里的棋子!”
“我不是害怕她!”
“我只是讨厌那种‘别人觉得你该消失’的感觉!”
王思远安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轻声道。
“你不会消失!”
“你是我亲手牵出来的!”他顿了顿。
“从泥潭里拉出来的!”
“你站在光里,是我见过的最清晰的胜利!”
宋意低头笑了笑。
“你以前总是少言寡语,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只在你面前这样!”他俯身,轻轻吻了她的额角。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愿意温柔的人!”
午后,王盼盼打来电话,说她临时出差路过大理,非得住一晚。
“我不打扰你们的两人世界,但我要检查一下我嫂子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你哥哥每天都盯我!”宋意靠在窗台边笑着。
“我没机会偷懒!”
“你别以为我听你语气就信了!”王盼盼在电话那头说。
“你上次胃不舒服都没告诉我,是不是又熬夜画画了?”
“……没有!”
“你这语气更心虚了!”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真的!”宋意轻声说。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看着才能喘口气的叶诗韵了!”
“我知道!”王盼盼顿了顿。
“你现在是宋意,是那个从坟里爬出来,把自己擦干净、然后站在光下还敢说‘我还在’的宋意!”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宋意靠着窗,阳光照在她脸上,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低声开口。
“其实我最怕的,不是他们再伤害我!”
“是我自己,再一次不相信我自己!”
“但你现在信了!”
“我信了!”她笑了。
“因为我活下来了!”
当晚,王盼盼到了。
她一身利落西装,化了淡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了宋意一下。
“哎哟,抱一下我的姐!”
“你什么时候这么夸张了?”
“从你红得发光开始!”
宋意失笑,将她带进屋里。
“你忙成那样,还绕来一趟?”
“你以为我是路过?”王盼盼剥开桔子。
“我来是提醒你,京北那边传出风声,说萧母可能要动用老一批私底下的关系,对你那几个品牌合作方下手!”
“她疯了?”
“她不是疯,她是不甘心!”王盼盼眼神一冷。
“她接受不了你明明已经‘死’了,还能活得比以前更好!”
宋意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她从来没觉得我‘活着’是件值得祝福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什么也不做!”宋意语气平静。
“她不是第一次想动我,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盼盼,我现在不是靠别人赏口饭吃的新人画家了!”
“我的每一场展、每一笔稿费、每一场讲座,都是我自己一寸寸争回来的!”
“她想动我,得看看我现在是不是还能让她动!”
王盼盼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微热。
“你现在比我还像我哥!”
宋意一挑眉。
“你哥这脾气也就只对我温柔!”
“废话!”王盼盼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王思远谁都护着?”
“你是他唯一的软肋!”
京北深夜,康养中心。
萧晨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窗外有风,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壁灯。
他盯着墙角那幅画,是他曾经偷偷带走的—叶诗韵的《浮光》。
画里是海面上的倒影,晃动却不破碎。
温雪梨坐在床边,眼神疲惫,她的脸已经恢复得与叶诗韵几乎无异,连眼角那颗小痣都做了同样的位置。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这幅画看?”她低声问。
萧晨阳淡淡地说。
“因为这是她最后留在我身边的痕迹!”
“你现在看我,会不会觉得也是她?”
他看着她的脸,半晌才冷笑。
“你不是她!”
“你只是个残次品!”
温雪梨嘴角抽了抽。
“那你疯的时候抱着我说‘诗韵我错了’的时候,是抱着残次品?”
萧晨阳眼神骤冷。
“别用她的名字玷污你自己!”
“你装不出她的眼神!”
“你模仿不来她看我的时候,那种……痛却还温柔的目光!”
“你越像她,我越恶心!”
温雪梨缓缓起身,低声道。
“可我不能不留着!”
“因为你只有疯的时候,才肯看我一眼!”
她站在他面前,眼神冷而倔强。
“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你说‘只要她回来,你愿意跪一辈子。
’”
“可她不会回来了!”
“你疯也好,清醒也罢,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你这一生都得和这副病体绑在一起!”
“而我,至少还有脸,能让你在梦里叫一次‘诗韵’!”
她转身离开,门“砰”地一声关上,萧晨阳闭上眼,喃喃一声:
“诗韵……别走!”
可屋里早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大理的夜风渐起,院子里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意站在画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支没装颜料的笔,眼前那幅未完成的作品停留在最后一笔的落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