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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眼神空洞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眼神空洞

    萧晨阳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窗外一片黑沉,只有走廊尽头那盏感应灯在他视野里微微闪了几下,又灭了。

    病房安静得过分,连空调的运转声都像是一种缓慢而冰冷的计时。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缝,眼神空洞。

    昨晚的梦仍在脑海里残留着一角,他记得梦里有人穿着白裙,站在屋檐下,背光而立,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她伸出一只手,递给他一张画。

    他接过来,却看不清上面是什么。

    他想问。

    “你画了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不画你了!”

    然后转身离开了。

    醒来的那一刻,他的喉咙像是被刀片划过,一口气梗在那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不松口、不承认,那些梦就不算数。

    可他发现,有些梦根本不需要你承认,它就已经生了根,长了藤,绕过你的理智,把你整个人捆在原地。

    温雪梨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拿着病床上的遥控器,把刚调亮的灯一点点按暗。

    他侧过脸,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眼睛。

    “你怎么又来了?”他声音嘶哑。

    “你不是说……不想看见我?”

    温雪梨将手里的药放在桌上,没有回应,只走到他身边,替他把毯子拉好。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大到让她一下僵住。

    “你以为你是谁?”他低声说,嗓音里裹着浓烈的恨意。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守在我身边,我就会慢慢接受你?”

    “你是不是觉得,你跟她长得像,就能偷走她的位置?”

    “你做梦!”

    温雪梨咬着牙没有出声,只是低下头,任由他的手指死死扣在她腕骨上,指节都发白。

    “你这种人,连她的影子都不配沾!”他继续骂。

    “你说你整成她的样子,是为了陪我?笑话!”

    “你不过是想借着她的死,把自己塞进我眼里!”

    “可惜你不知道,她在我眼里,就是光!”

    “而你—”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森冷。

    “就是个骷髅架子!”

    “涂了一层皮,换了一张脸,心肠还是脏的!”

    温雪梨终于忍不住,甩开他的手。

    她的手腕青了一片,却像是感受不到疼。

    “你骂吧!”她低声说。

    “你骂我可以,但你别骗自己了!”

    “你不是恨我像她!”

    “你是恨你自己没能力留住她!”

    “你怕的不是我,而是她真的不再回来了!”

    萧晨阳一瞬间瞪大了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

    “你闭嘴!”

    他嘶吼着将床边的水杯扫落在地,碎片飞溅。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你凭什么提她!”

    “你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她那么干净、那么温柔、那么倔强—”他的声音哽住。

    “她那么信我!”

    “她说过,她会在我身边的!”

    “可我呢?”

    “我让她签下流产协议,我逼她放弃画展,我让她整整三年,每晚都一个人哭着睡觉!”

    “我毁了她!”

    “我连最后她走的时候都没敢追出去—”

    “我怕她真的不要我了!”

    “可她就是没回头!”

    温雪梨望着他崩溃的样子,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垮了。

    不是疯。

    是碎。

    碎得连自己都不愿捡起来。

    她蹲下来收拾那些碎掉的瓷片,手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血顺着流下来,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不是怕她不回来!”她低声说。

    “你是怕她真的过得比你还好!”

    “你是怕你活成了地狱,而她已经站在了光里!”

    “你这不是爱!”

    “你只是自私!”

    她说完这些话,站起身,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他坐在床上,手指插进头发里,整个人像是被黑暗吞进了喉咙里,再吐出来的,只剩下一副壳。

    她走后,他的眼神落在那块地板上碎掉的杯子上。

    其中一片碎瓷上,反着灯光,倒映出一点模糊的影子。

    他像是忽然回到某个画面。

    那年冬天,她站在厨房门口,拿着刚洗好的玻璃杯,冲他笑。

    “我给你泡了柠檬水,刚切的,很酸,你别不喝!”

    她说话时语气很轻,尾音带着一点撒娇。

    他当时没回应,只冷着脸说了一句。

    “你别老干这种没用的事!”

    她就收了笑,转身走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发现那杯水被她放在了床头,下面垫着一张纸条。

    【你昨天说你嗓子不舒服!】

    他没回那张纸条,也没喝那杯水。

    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是她用尽温柔试图靠近的一步。

    而他当时踩了上去。

    现在回头看,他忽然连梦都梦不到那杯水了。

    他把自己关在梦外,连她的影子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一点。

    因为他知道,他根本不配。

    天亮了。

    窗外那只麻雀又飞来了,停在窗沿上,蹦了几步,低头看着他。

    他看着它,忽然笑了一下。

    笑得极轻。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他轻声问。

    “她现在会不会……不再记得我了?”

    他没有等那只鸟飞走,只慢慢闭上眼睛,把自己也沉进去,像是陷入了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而那梦里,没有人叫他“晨阳”。

    没有人握着他的手,说“你还有机会”。

    没有人会为他画画。

    也没有人,会再给他泡一杯柠檬水。

    王宅这边,宋意终于画完了那幅肖像。

    她看着那张脸,看着那双疲惫却坚硬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一刻,她真的为那段过去画下了一个句点。

    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她写得非常轻。

    不再是涂抹掉的过去。

    而是,从灰烬里长出来的,现在。

    巴黎的天微亮的时候,王家画室的灯才慢慢熄灭。

    宋意坐了一整晚,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张刚画完的肖像,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指尖沾染的灰尘。

    画纸边缘微微卷起,像是承载不住这副太过沉重的轮廓,哪怕只是铅笔的痕迹,也像是刻在纸上的痛。

    她把画收进木匣里,轻轻合上,再一次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