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暴雨未歇的午后
走到楼下长廊尽头，林语宁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
“今天可以开始了！”
那头只应了一声“明白”，便挂断。
她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回到停在医院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司机是萧母安排的人，一身黑衣，表情无波。
后座已经备好了血浆袋、纱布、破裂的雨伞和一瓶未拧紧的药片瓶子。
每一项细节都被计算过，精准得像手术台上的缝合计划。
她坐进去，车门关上的瞬间，她闭了闭眼，像是在迎接什么注定要发生的痛。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卑微，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那个人还活在他的梦里，那么她就做那个梦。
哪怕这个梦，是靠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构建的。
雨还在下，街道边积水成河。
车行至康养中心对面的一条支路上时放缓了速度，司机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平稳得像是即将开启某种例行程序。
“确定好时间了吗？”她低声问。
司机点头。
“萧夫人那边已经打了招呼，晨阳今天下午两点会下楼复健，走廊这边会有人刻意引导他！”
“他会站在那儿！”
“你只要撞上去，就可以了！”
“人不会死的。”
温雪梨没有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那条白裙。
那是她最早模仿叶诗韵时定制的一件，裙摆过膝，线条柔和，腰间收得很细。
她换上时，整个人几乎苍白得像一抹幻影。
她坐在车里，低头系鞋带，手指微微颤抖。
她忽然记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一个暴雨未歇的午后，她第一次出现在萧晨阳面前。
他看她的第一眼，没有惊讶，也没有温情，只是皱了皱眉。
“你是谁？”
那时的她尚未整容，只是披着一头长发，眼神里满是求而不得的局促。
“我可以陪你！”她低声说。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她！”
那天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雨打湿了她的后背，她却不敢抬头。
她以为那是最难熬的时刻。
可后来她才知道，最难熬的是他疯的时候抓着她的手，喊着“诗韵你别走”，而清醒后却一句冷声。
“滚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她已经不指望什么了。
她只是想有一个时刻，让他真正地看她一眼。
哪怕是被泪水模糊、被心碎包裹的一眼。
车停在指定位置时，她拉开车门，撑起那把半破的伞。
风吹得雨斜斜地落下来，湿了她的半边裙角，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是踏着水面走向深处。
对面，萧晨阳在护理的搀扶下缓缓下楼。
他的脚步迟缓，眼神呆滞，像是被时间揉碎了的人影。
他身边的护理小声说着什么，他听不见，也没回应，只在快要走到长廊尽头时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越过走廊，落在了马路对面。
雨太大了，视线不清。
他只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从车后走出来，伞歪着，脚步踉跄。
他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响起—
“砰—”
那一瞬间，世界像是静止了。
司机按照计划，精准地将车头偏转，她整个人撞在引擎盖上，裙摆飞起，血浆从她胸口顺着白布滑落，晕开一大片鲜红。
人倒下去的时候，天边终于响了一声闷雷。
风卷着雨扑下来，把地上的水花砸出成百上千的碎屑。
萧晨阳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倒下去，雨水拍在她脸上，她却没有动。
那一刻，他脑海里炸开无数片段，嘈杂得他连呼吸都停了。
他忽然抬脚冲过去，跑得跌跌撞撞，像是整个灵魂终于在这一瞬彻底苏醒。
“诗韵—”
他扑过去，抱起她的肩。
“你醒醒！你醒醒！”
她睫毛颤了颤，眼角流下混着水的血痕，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晨阳……”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我是不是……要走了？”
“不，不，你不会！”他用力摇头，声音破碎。
“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你不是说你会陪我吗？”
“你说春天来了你就回来……你回来了不是吗？”
“我还没让你原谅我呢……你怎么能走？”
她缓缓闭上眼，唇角轻轻翘了一下。
“你……终于看见我了！”
“我等了……很久！”
他的手指扣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要把她拽回来。
“我早该看见的……我早该明白的……我错了……”
“我一直都错了……”
他抱着她，跪在雨水中，整个人在颤抖，眼泪混着雨，滴在她苍白的脸上。
而她的眼，彻底闭上了。
假装的昏迷，却在这一刻，变成了她心里最真实的平静。
她知道，这一场，是她用生命在演。
是她用所有的尊严去换的。
她输得彻底，却终于，在他的梦里成了“她”。
哪怕这一梦醒来，她依旧不是她。
可她愿意。
愿意成为，哪怕只存在一次的幻象。
只要他，曾经哭过。
喊过。
哪怕只一声。
她也值了。
医院的急救室外，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里，走廊的灯白得像雪，冷冽、干净，却毫无温度。
萧晨阳坐在长椅上，身上的病号服湿透了还未更换，胸口一大片斑驳的红渍，是温雪梨倒下时渗出来的血浆—假的，但他不知道。
他的指尖仍旧发抖，眼神空洞得像是一具空壳，只剩下眼眶通红，像是被风灼过的干裂泥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崩溃了。
那一刻，他抱着她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从深井里猛地拉上来，眼前晃着光，心脏砰砰作响，像是全世界都在提醒他：她真的要走了。
“你终于看见我了……”她说这句话时，嘴角带着一丝血，眼睛却睁得稳稳的，没有再怕了。
她不怕了。
因为她等到了他喊她的那一声。
“诗韵……”
他无数次在梦里叫着这个名字，却第一次，在活生生的现实里，把这个名字喊出口，并且带上了情绪。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时，神情严肃，推着一张床单覆盖到胸口的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