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为何还要相思
王思远终于伸手,替她将一缕散落在眼角的发拨开,语气低哑。
“她不会!”
“她会为你骄傲!”
“因为你没有再被他们打垮!”
“你没让他们埋了你!”
“你站到了他们所有人都不敢站的位置上!”
宋意闭上眼,手指抓紧了身上的披肩。
她轻轻地说。
“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那么冷!”
王思远没再说什么,只将她抱进怀里,像是一把伞,在这个巨大的展厅里,为她遮住了那些始终未能离散的阴影。
那夜她没有回酒店,就在展厅的后台小房间里过了一晚。
窗帘没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睫毛上,她醒来时眼睛有些红,脸色苍白,却不再倦怠。
她知道,巴黎的这场展,是她和“她”之间最后的链接。
而明天之后,她就真的可以只做宋意。
哪怕她冷,哪怕她孤独,哪怕她再也不会笑得像从前。
但她自由了。
这一切,足够她走得更远。
而另一头,京北的康养中心,萧晨阳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那本旧日的速写本。
他把它翻开,每一页上都画着一张熟悉的侧脸,温柔、寡言、垂眼、笑着、哭着、躲避着,像是一帧一帧的光影,在他视野里慢慢叠合,最终变得模糊不清。
“她走了!”他低声说。
“她真的走了!”
“可我活着!”
“我活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温雪梨站在门口,没进来。
她知道他认不出她是谁了。
有时候他会对她说“谢谢你还在”,有时候却会指着她吼。
“你滚,你凭什么戴着她的脸站在我面前?”
有时候他抱着她发抖,一遍遍地道歉,说“那天不该逼你签那个手术同意书”,说“我错了,诗韵,我真的错了”。
有时候他却把她按进床头,掐着她的脖子喊。
“你毁了她!”
“是你把她逼疯的!”
“是你说她配不上我,说她恶心,说她脏,说她不该进我们家!”
“你是凶手!”
“你是魔鬼!”
她的脖子被他掐得青紫,他清醒之后却又跪下来,颤着手替她擦伤口,说“你别怕,我不会再动你了”。
她已经不知道他眼里的自己到底是谁。
温雪梨也不敢再看镜子了。
她整容成那张脸,是为了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可现在那张脸成了枷锁,成了他发疯时最深的恨意。
她活成了叶诗韵的影子,却成了萧晨阳的审判台。
她撑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喉咙发紧,眼睛发酸。
她终究还是推门进去,替他掖好被角。
他靠在床上,没有说话,只望着她,眼神像是穿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诗韵……”他低声。
“你恨我吗?”
她蹲下来,轻声说。
“不!”
他眼里闪过一丝光。
“你原谅我了?”
她点头。
“我原谅你!”
她知道他以为她是她。
她也知道,这一次,她不想纠正了。
她宁愿他错认一辈子。
也不想再做回那个,被他推开、被他唾弃、被他一遍遍厌恶的温雪梨。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做她自己了。
她只想做一个,至少在他梦里,还能被抱着的—人。
雨后的巴黎空气湿润,薄雾轻轻罩在橘色屋檐上,松散而温和。
展览正式闭幕的这天,宋意穿了一件淡灰色的亚麻风衣,头发低低地束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而动。
她站在美术馆门前,安静地望着一块被雨打湿过的石砖,像是在看一个告别的句点。
王思远从台阶下走来,撑着伞,脚步平稳。
远远看见她时,他顿了一下,然后缓步靠近,把伞举高了一些,罩住她的头顶。
“他们已经开始撤展了!”他说。
“明天早上航班!”
宋意点点头,没说话,只将手插进风衣口袋,轻轻叹了口气。
“好快!”
“结束得太快了!”
王思远转头看她。
“你还没准备好吗?”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
“不是没准备好!”
“是我……不舍得!”
“不是不舍得展览!”
“是不舍得这段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但王思远却听得分明。
她不是舍不得展出的作品,也不是舍不得巴黎的艺术圈给予她的认可,而是,她终于意识到:她不再需要这场展览来证明什么了。
可当一个人不再需要“证明”时,她才真正明白—自己也曾在这一路上耗尽了多少真实的自己。
“我这几年太拼了!”她低声说。
“拼到有时候晚上洗脸,看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
“我已经记不清我原来那张脸是怎样的!”
“你说……她会不会也不认识我了?”
王思远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
是那个死在那年冬夜里,整个人靠在医院长廊冰冷地砖上,捂着肚子一言不发的叶诗韵。
是那个任人摆布、被压制、被剥夺、被推向深渊却不敢挣扎的女人。
也是那个,后来由她亲手埋葬的自己。
他将伞递给她,抬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丝,低声道。
“她一直都认得你!”
“只是她知道你走得太远了,不敢靠近!”
宋意侧头看他,眼里有些湿意。
“你总是知道怎么说话!”
“可我心里还是堵得慌!”
“我现在拥有的这些……曾经也都是她渴望的!”
“可她只活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活成了她想成为的人,却不是她了!”
王思远牵起她的手,轻声说。
“那你就带她一起走!”
“以后不再是你替她画,而是你们一起画!”
“你们不是对立的!”
“她没有死!”
“她只是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张脸,变成了你!”
宋意听着这句话,忽然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指尖收紧,像是在一点点握住从自己骨子里剥落的那部分影子。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晚!”
“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等到连自己都快信了我根本不值得被救!”
王思远抱住她,不用力,只是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言不发地陪着她。
而同一时间,京北康养中心的灯光已经全部亮起,走廊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