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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他不配哭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他不配哭

    她画的是情感的姿态,是眼神里的隐忍,是沉默中的回响,是伤痕上新长出的皮肤。

    今天她想画“分离”。

    不是离别,是“分离”。

    她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是一道细线,从画面上方向下延伸,像是悬挂着某种重物的线,却又没有终点。

    她将画面一分为二,在右侧勾勒出一只空椅子,左侧画了一个侧影,背对着椅子,像是曾经坐在那里的人已经起身走远。

    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带着迟疑。

    她知道这个椅子代表谁。

    是她。

    是那个曾经在自己人生中等待太久,最后终于学会起身离开的自己。

    而背对着椅子的那个侧影,是每一个她曾经试图靠近却最终走不进的人—父亲、母亲、爱人,甚至过去的自己。

    她将画笔搁下,捧起一杯热水,站在窗前。

    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如今线条利落,眉骨清晰,下颌略瘦,是整容后形成的冷峻而有距离的样貌。

    她很少再对着镜子发呆,但此刻看着自己的倒影,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张脸。

    这不是叶诗韵的脸。

    也不是为了谁而刻意模仿或逃避的结果。

    这张脸,是她从那场死亡里带出来的证据,是她脱胎换骨之后,重新命名自己的标志。

    她轻轻在玻璃上写下两个字母—s·y。

    然后笑了一下,将指尖的雾气擦掉。

    王思远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站在那里望着窗外出神。

    他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又醒得这么早?”

    “嗯!”她语气柔和。

    “睡不着!”

    “昨晚不是还说要补觉吗?”

    “后来梦里有雪!”

    “你不喜欢雪了?”他低头看她。

    她轻轻摇头。

    “我还是喜欢,只是梦里的雪太安静了,像是埋了一整片森林!”

    “醒来之后,我就不想再睡!”

    他没再追问,只轻声说。

    “你今天不用出门,画室我已经替你通知暂停一天!”

    “为什么?”她微微惊讶。

    他转头看她,神情认真而平静。

    “你画得太累了!”

    “你最近又在画你自己!”

    “你知道那种画,会让你情绪耗尽!”

    “你需要一点时间,把线条之外的自己找回来!”

    宋意没有反驳。

    他是唯一一个,不看她画面就能读懂她情绪的人。

    这份亲密不是依赖,是一种被看见的能力。

    她从不轻易暴露自己,而他从不需要她说太多,就知道她此刻的状态。

    “那你说,我今天该做什么?”她问。

    他微微一笑。

    “跟我去一个地方!”

    两小时后,他们到了一处城郊的旧教堂改建的疗愈空间。

    那是当地一家艺术康复组织运营的开放中心,专为创伤后障碍群体设立,提供自由绘画、雕塑、编织、音乐演奏等非言语型表达渠道。

    宋意作为基金会特邀艺术顾问,本应在下个月才来正式参访,王思远却提前替她约好了今日。

    “你今天,不是来参观!”他对她说。

    “你是来治愈自己的!”

    她一进门便闻到浓重的松木味和干花香气,屋子里光线昏暖,墙上挂着孩子们五彩斑斓的涂鸦,还有一些成年人的抽象作品。

    没有任何作品署名,仿佛在这里,每一个创作者都不需要被标签定义。

    她在角落的一张木桌前坐下,桌上放着干净的画纸、颜料和笔刷,没有人打扰她。

    她忽然觉得轻松。

    像是那些沉重的创作动机,在这一刻可以被放下,不必追问意义,也不需承担表达的重量。

    她随手拿起一支笔,蘸了点蓝色,开始在纸上乱涂。

    画到一半,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第一次画画,是在家里那张餐桌上。

    那时候她偷偷用妈妈的眉笔,在米白的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儿,结果被骂得哭了整整一晚。

    她画着画着笑了出来。

    王思远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她,不打扰,只静静陪着。

    她那天一口气画了五幅小画。

    没有一幅是她风格里熟悉的冷峻或克制。

    都是散乱的线条、跳跃的色块、天真的人物。

    她画了猫、画了草地、画了雨伞、画了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在放风筝。

    那是她从前从未允许自己落笔的图像。

    因为那太轻盈了。

    而她太久都以为,轻盈是不配的。

    但这一天,她终于重新触碰到了那些她曾压抑许久的颜色。

    她在最后一张纸角落写下。

    “i  can  be  light”

    我也可以是轻的。

    当晚回到公寓时,王思远问她。

    “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靠在沙发上,抱着热水杯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

    “像是重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过去我一直以为,我是伤口!”

    “可其实,我只是长出了伤口的那部分人!”

    “我不是用疼痛定义自己!”

    “而是我在疼痛之后,仍愿意去相信幸福!”

    “这件事,让我觉得……我还没有死透!”

    王思远走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

    “你一直都活着!”

    “你只是终于愿意呼吸了!”

    那晚他们没有开灯,只在壁炉前坐着,听了一整张没有歌词的专辑。

    没有言语,却比任何一次长谈都更让人心安。

    宋意在黑暗中闭着眼,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很轻地回响。

    那不是紧张,不是疲惫。

    那是安静的—活着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走得很远了。

    而她会,继续走。

    一步也不回头。

    不再因为过去,不再为谁证明。

    只为她自己。

    也只属于她自己。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旧金山的街道在路灯下泛出湿润的光泽,行人三三两两地走过,风吹得树影在墙上晃动,像是某种沉默的低语。

    宋意站在阳台上,雨滴打在阳台栏杆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她的手里捧着一杯加了蜂蜜的柠檬水,身上的毛衣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她最近开始睡得好一些了,不再那么容易在梦里惊醒,也不再那么频繁梦见那些过去的场景。

    梦里偶尔还会浮现出那张脸,温柔、倔强、明明那么害怕却还在咬牙坚持。

    但她已经不再会因此情绪失控,而是会在梦里站着,安静地看着她离开,知道她终究是走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