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千层梦境
凌晨三点,他突然像是梦魇中惊醒般睁开了眼,呼吸剧烈,额头冒汗。
她立刻起身靠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在,你醒了!”
萧晨阳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好像眼前的白墙透出了千层梦境,他从中慢慢跌落,双唇发白,牙关紧咬。
忽然,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玻璃碾在沙砾里:“你为什么要骗我?”
温雪梨怔住,缓缓握住他的手:“我没有骗你,是我……”
“你就是她,对不对?”他的手猛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脱不开。
“你装作不是她,就为了让我放过你?”
“你怎么能走……怎么能丢下我?”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红得可怖,情绪像是洪水冲垮了堤岸:“你怎么忍心看我这样……你说你不会走的……你说只要我改,你就回来……”
“你骗我!你骗我!!”
他狠狠一把将她拉向自己,手指卡在她的后颈上,像是在死死压住她呼吸的脉门。
“你说你恨我……那你为什么还出现在我面前?”
“你以为你装作别人我就认不出来?”
“你整成她的样子,是不是就是为了羞辱我?”
“是不是要让我活着每一天都记得,是我害死了她?”
温雪梨被他扣得几乎要晕过去,可她还是没挣扎,泪水从眼角滑落,湿了鬓角。
她哑声说:“对,我就是你活着的惩罚!”
“可晨阳……”
“我没有逼她走!”
“她不是被我逼走的……”
“她是自己走的!”
她终于挣脱开来,跌坐在地上,咳得喘不过气,却还是一字一顿地说:“是你……让她走的!”
“你忘了吗?你拿着她签字的那张流产协议,把她推进了手术室!”
“你忘了吗?你说‘别闹’时眼睛都没眨!”
“你一边哄她留在家里,一边给另一个女人送孕餐!”
“你……不是疯子!”
“你是杀人犯!”
病房内安静了一瞬。
空气像是被冻结。
萧晨阳瞪着她,眼神空白而破碎,嘴唇轻轻颤动,仿佛那些被他压在梦底多年的罪终于被剥开,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夜色中。
“我没想害她……”他喃喃:“我以为她会原谅我……”
“她以前总是原谅我……”
“她说,只要我回头,她就还在……”
“可她这次真的没回来……”
他抬起手,一把抓住头发,用力扯住,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她为什么不回来啊!!我真的在等她了!!我已经疯了,她为什么不回来啊!!”
“她不是说过她爱我的吗?!”
“她怎么能这么狠!!”
他吼着,喊着,撕扯着,被突然而至的绝望彻底撕裂,整个人颤抖如筛。
温雪梨爬起来,一把抱住他,将他头按在自己肩上,像是哄孩子那样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别喊了!”
“我知道了!”
“你心里只有她!”
“你恨的是你自己!”
“你恨的是,她不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不会说她不值得你爱!”
“但你必须放她走!”
“晨阳,她死了!”
“你也该从这场梦里醒来了!”
她轻轻在他耳边说:“她已经不再属于你!”
“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只属于她自己!”
萧晨阳听着,整个人颤了一下,然后像泄了力一样倒在她怀里。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闭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滴在她的肩头。
三天后,他再一次陷入“静默”。
不疯,不叫,不动。
就像一口干涸的井,再也打不出水。
医生说这是他的“安全机制”。
他在用失语封住自己所有能再感知的通道。
萧母来看他的时候,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你是不是很满意?”她语气冰凉。
温雪梨没有回头:“我没有赢!”
“也没有想赢!”
“他现在这样,是你们给的结果!”
“你们从来没想过让他活成一个人!”
“你们只是想让他成为你们‘家族命运’里的一个工具!”
“他恨我整成她的样子!”
“可他更恨你!”
“他活到今天,已经算是你最后一丝体面了!”
“如果你还想他以后还能走出去—哪怕只是以一个病人身份,那你就别再来指责我!”
萧母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
她转身离开。
温雪梨坐回病床边,将那封折了无数次的信从抽屉里拿出来。
是他写给“她”的信。
她早该丢了。
可她还是一遍遍读。
他写:“我以为你离开是为了惩罚我,现在我才知道,你离开是因为你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我不是被你放弃!”
“是我自己,把你弄丢了!”
“我找不到你了,诗韵!”
“所以我只能疯下去!”
“这样我才不会忘记你走的那个背影!”
“那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看见你!”
她看完后,合上信。
没有哭,也没有多余的怜悯。
只是将它放回原处,然后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那你就疯着吧!”
“我陪你!”
“哪怕疯一辈子!”
“我都不走!”
夜里,她坐在他床边,望着窗外的雨。
她忽然轻声开口:“你说她要是真的活着,现在会在哪里?”
“她应该活得很好吧!”
“她不爱你了!”
“她不再恨我了!”
“她终于自由了!”
“而我们,还活在梦里!”
“也好!”
“我们就这样吧!”
“你别醒!”
“我也不醒!”
“这样你不会再痛,我也不再想了!”
窗外雷声滚动,像梦境里缓缓关闭的那道门。
温雪梨握住萧晨阳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替他们所有人,做一次迟来的安慰。
“疯就疯吧!”
“只要你还记得她!”
“我就继续留下!”
“我不会走的!”
“我从没赢过,但我不会走!”
几天后的京北,雨终于停了,云层厚重的边缘慢慢破开,城市从潮湿沉郁中缓缓苏醒。
康养中心的院子里那株老银杏树开始冒芽,绿意点点,一如往年。
只是树下那张轮椅,这两天始终空着。
萧晨阳被调回主楼治疗区域的那天,温雪梨站在他病房门口,看着两位护工将他扶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