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无声的告别
笑声像是沙砾摩擦喉咙，带着病态的悲哀。
“我知道！”
“我知道她已经不会回头了！”
“可你别走！”
“你长得像她！”
“你留在我身边……就当她还在！”
“你每天坐在我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会觉得……我不是一个人！”
“你不觉得，这样也挺好吗？”
温雪梨抬头看着他，眼底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深的冷静和疲惫。
“你想要的，不是她的爱！”
“你想要的是一个不会离开你的人！”
“但你永远都不会有！”入夜，宋意在阳台晒月光。
她端着一杯温水，靠在木栏边，头发披散在肩上，眼神沉静。
王思远走过来，披了件外套在她身上，陪她一起站在风里。
她轻声说。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我从前太想被认同！”
“我把别人的一句夸奖看得太重，把别人的一句否定当成整个天塌了！”
“后来我明白了，爱自己不是对着镜子说‘我很好’，而是在被世界否定的时候，仍旧愿意为自己留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叫—别动！”
“我站在这儿，不为了谁！”
“就为了自己！”
王思远牵起她的手，低声道。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像个……完全走出来的人！”
“可我知道，你仍然在疼！”
“而我，不是想你不疼！”
“我是想你每次疼的时候，都有个地方可以回来！”
她望着他，眼中一点点浮起柔光。
“我已经在回来了！”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一步一步走着，不是为了回头看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是为了告诉自己，诗韵已经死了！”
“但我，宋意，还活着！”
风吹过她耳边，像是夜晚也轻声应了一句—
是的，你还活着。
你已经不是影子了。
你是光。
王宅的夜很安静，静得几乎能听见灯光在空气中慢慢沉下的声音。
宋意靠在窗边，指尖轻轻扣着杯沿，杯子里是刚泡好的柠檬水，微酸微苦的气息在夜风里淡淡弥散开来。
王思远坐在她对面，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色洒进来，将他的侧脸勾出一层极浅的柔光。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像无数次那样，不催促、不追问，连呼吸都格外轻。
宋意望着窗外的城市，车灯如流，万家灯火仿佛一片静默的海。
她开口时声音很轻。
“我今天路过了曾经那家医院！”
王思远转眸看她，眉心轻轻蹙起，却没有打断。
她没有回头，像是只是自言自语。
“我没进去……但我看着那扇门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口发冷！”
“那年，我在那里签了三份手术同意书！”
“有一次，是在凌晨三点，他不在，婆婆不在，连护士都只是例行地叫了我一声‘家属’！”
“我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听见走廊尽头有个婴儿在哭！”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额角，像是在压住什么突如其来的回音。
“我就想着，如果那时候我不签，是不是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了！”
“可后来我明白了，我签了也不是我的错！”
“他们从来没给我别的选择！”
王思远低声。
“你不需要原谅过去的自己，也不需要再去追问‘如果’！”
“你能走出来，已经是奇迹！”
宋意笑了笑，转头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怕的不是别人的评价，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些夜晚！”
“我怕的是—我终于活成了现在的样子，却不敢真正去拥抱它！”
“我怕我哪天又回头了！”
“怕我又开始质疑，怕我又因为一句风言风语就把自己重新锁进壳里！”
王思远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语气笃定。
“你不会的！”
“就算你停下来，我也会牵着你！”
“哪怕你退回去一步，我也愿意站在你后面，陪你重新再来一次！”
宋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脸贴近他掌心，闭上眼，像是把那一整片涌上心头的潮水，悄悄搁浅。
与此同时，康养中心。
走廊里的灯光一如既往地昏黄，像是刻意压低了所有人的情绪。
病房内，温雪梨站在窗边，身后萧晨阳的呼吸细若可闻。
他已经沉睡很久，药效让他陷入一场比噩梦还沉重的麻木之中。
她望着窗外，一辆车缓缓驶过，车灯的光落在窗框上，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人啊，最怕的是走了一圈，回到原地！”
她曾以为自己从叶诗韵的影子里逃出来了。
可现在，她才知道，她只是换了一个牢笼，把自己绑得更紧。
她靠着窗沿坐下，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本日记。
那是她偷偷记的，每一页都写着她的恐惧与屈辱。
“他今天骂我，说我这张脸连狗都不如！”
“他说我恶心，说我是罪孽的延续！”
“可他发病的时候又抱着我，说‘诗韵，我想你’！”
“他说她死了，说我害的！”
“可他从没说过，要放我自由！”
温雪梨手指轻轻颤着，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句她写了很多遍的话：
“我不是她。
我不是叶诗韵。
我是温雪梨！”
她轻轻念出来，眼角却慢慢泛起潮意。
“可我连照镜子，都认不出我自己了！”
门后忽然响起轻响，萧晨阳醒了。
他没有喊她的名字，只是坐在床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声音低哑。
“你又看那个本子？”
温雪梨没有回头，只道。
“这是我现在唯一记得我是谁的地方！”
“我不关心你是谁！”他淡淡道。
“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她咬紧牙，转过身看着他。
“你想留的，不是我。
你只是想在你发疯的时候，有个人替你抱着记忆活下去！”
“你不爱我，你甚至恨我。
你每天看着我，都是在恨我为什么不是她！”
“你以为我不明白？”
“我比你更清楚，我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疯了。
你只是不愿意面对你自己！”
萧晨阳眼中浮出一点暴躁的红意。
“你闭嘴！”
“我让你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你像她！”
“我看着你，能想起她！”
“你一走，我连想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