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爱与恨重叠
她甚至连挽留都不说,她就在那里,做好所有事,然后沉默地退出他的视线,像一条路径、一个设置、一个必须依赖却无人看见的支撑。
她已经不是人。
她是系统,是他认定之后就不愿重启的版本。
楼下,林晚晚正在厨房洗碗,她不着急,也不出声,指尖一遍遍冲刷着瓷碗,动作娴熟,像是洗惯了的生活节奏。
她刚才听见了谢淮舟开门的声音,也知道他进了书房,但她没有追上去。
她现在连靠近都懒得再做。
她明白得太清楚了。
他不喜欢她靠近,不喜欢她说话,不喜欢她提感情,也不喜欢她哭、闹、委屈。
那她就什么都不做。
她就做他生活里的一个“存在物”,不带声响,也不带温度,却永远站在他下一步的节奏之前。
她知道他晚上不吃热饭,所以她只温着。
她知道他用水习惯从右手拿,所以杯柄都朝右。
她知道他改文件时喜欢有两套版本对照,她就备好三份,a、b、c,按颜色顺序放在桌角,不多说。
她记得他一次发烧后凌晨三点起夜说过“汤太咸”,所以她煮汤再也不放盐。
她不需要他再教。
她早就学会了。
她把他教的每一点变成她的身体本能,再反向作用在他的生活里。
她不希望他感激。
她希望他再也无法割舍。
饭后,她照例把剩下的碗洗干净,把厨房清理得一尘不染,然后走进客厅,调整好窗帘,调低灯光,把他明早出门要用的资料文件收进包里,把他要穿的外套搭在玄关边上,再走上楼,悄悄地在他书房门口放下一杯新泡好的水。
她没有敲门,也没留字条。
她不需要提醒他那是她做的。
他知道。
她要的就是这种“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共识。
她要把自己变成他“下意识依赖”的存在。
不是爱,不是人,是存在。
是他必须依靠的那一部分现实生活。
她从不打扰,只在等待—等待他在未来的某一天,遇到某个习惯不一样的合作人、某个不合他口味的食物、某个他用不惯的文件格式时,想起她做的东西用得最顺。
那时候,她就赢了。
他可以换爱人,换地址,换工作,换环境。
但他不能换掉她的方式。
她要把自己留进他所有“不可替代”的部分。
夜里十二点半,谢淮舟终于从书房出来,走廊静得落针可闻。
他看见那杯水放在门边,温度刚好,杯口无盖,水里还漂着几片薄荷和一点陈皮,是他这两天有些口干,她悄悄调的配方。
他没端走,只站在那盯了一会儿。
林晚晚没在门口。
她房间也关了灯。
他忽然想笑。
她不再守着了。
她已经知道,等着、看着、靠近,都不如—做完,走开。
她不求他的态度,也不问他的想法,她就做,永远提前替他安排好一切,然后在他出现之前,退回去。
她已经不是在等一个人回头了。
她在等一个人忘不掉她。
哪怕只是因为她让他的生活更方便。
他走进卧室,换衣服,洗澡,出来的时候看见桌上放着的那本新笔记本,是他一个月前说“封面太花,看着烦”,她就重新买了新的那种,全白无字,软皮。
她没问他要不要换,也没问他记不记得自己说过。
她就放在那里,随手替他换上了。
他打开第一页,纸张顺滑,字迹一笔一划地工整,是他上午写的一点草稿,她已经誊写了一遍,连标点都一模一样。
他拿起笔,写了两个字。
然后停住。
他不是没感觉。
他也不是动心。
他只是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他的过去。
她是他现在的“格式”。
而格式,一旦确定,就不可能轻易改掉。
他不是不能走。
他只是已经走不了。
凌晨三点零五分,林家别墅沉在夜色最深的一刻。
所有的灯都熄了,楼道尽头的夜灯早已定时关闭,只剩下书房门缝里透出的一点细微亮光,像一丝挣扎未尽的清醒。
谢淮舟没睡。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本林晚晚替他重新整理过的笔记本,白色封面,页角裁切干净,纸张干燥却柔顺。
他翻着第一页又一页,里面是他白天的会议草稿,她已经提前替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补上完整版本,用的是他一贯使用的文档语言格式,没有任何她自己的痕迹,除了字迹。
她的字一向不像女人,挺拔清晰,不花哨,像是每一笔都经过刻意训练。
她最早模仿的是他,一模一样地练字,后来他一说“像得太刻意”,她就自己改了几处笔锋,略作收敛,留下属于她的节奏。
现在她写回来了。
一笔一划,落得比他还稳。
他低头盯着那一页,指尖缓缓掠过她画的红线,一寸一寸地摩挲。
她用的是03毫米红芯笔,是他在国内几乎不用的型号,但她从国外寄回来一整盒,说是这款防晕染,适合大量批注。
当时他嫌麻烦,她就自己标给他看。
他说了句:“你记住这些干嘛!”
她笑:“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文件,那我只能碰你喜欢的笔!”
现在她用这支笔,写了一整本他的文件、草稿、分析、会议纪要、参会顺序。
她没留一句话。
也不问他看没看。
她知道他会看。
她知道他会用。
她甚至不等他回头,也不在意他用的那一刻有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她已经放弃了被感知的渴望。
她要的是植入。
是把她所有做过的,静静地种进他生活最常使用的结构里,让他习惯,让他继续沿用,让他即使换人也得沿着她留下的秩序走。
她不图爱了。
她要存在感,且是“无需被确认的存在感”。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
沉得让他一翻开笔记,就沉入窒息。
另一边,林晚晚在自己房间的小阳台上站着,披着一件薄毛衣,手里握着一杯温水,水没喝,手指却一遍遍地绕着杯沿打圈。
她刚从书房出来,替谢淮舟把他桌上的几份文件整理了一遍,没动他的笔记本,也没碰他的键盘,只将他中午忘了带回家的那一份合同补充页放进了右侧抽屉,夹在他左手习惯拿取的第一份草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