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绪被抹平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收腰西装裙,线条干净,站姿稳而松,是那种不靠气场压人,但自带疏静气息的存在。
她看到他来,只是抬了抬眼,冲他轻轻点头:“灯光调了一点冷灰,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谢淮舟走过去,站在她身侧,两人一同看向台前幕布落光的位置,没说多余的话。
“这次展示设计,他们是想直接打进q4的主视觉位!”章滢翻开文件:“我觉得你提出的那种交错分布法线很适合,但要收一收中段!”
“我昨天做了个平面模型,可以直接套上去试!”谢淮舟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图纸。
他们的指尖一触即分,像是极默契地避开所有可能的情绪纠缠,只剩下合作的干脆。
章滢侧身让他靠近:“你昨天回得晚?”
“嗯!”他翻着图纸,语气平静:“项目上改了两页方案,耽误了!”
章滢没有追问,他也没有解释更多。
她从来不是一个追着情绪走的人,即使她心里知道,他不是在公司,也不是在项目里待到那么晚。
可她不问,也不逼。
她只知道,她需要在他能靠近的范围内等着,而不是逼迫他去回应还没准备好的自己。
他们对话间,有工作人员从台下走过,不时向两人投来敬畏又羡慕的目光。
从去年合作开始,谢淮舟与章滢便是公认的“业内双极”。
他沉稳精准,她利落克制。
他是逻辑的骨架,她是艺术的肌理。
他们的合作没有火花四溅,却如长风之上并肩而行的双翼。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他日复一日的清晨归来之后,还有另一个女人,在客厅里坐了一夜。
那天下午整场预审顺利推进,章滢处理完现场事宜后没再留下,她知道他接下来还有内部会议,便只淡淡道了声“我先走”,就转身离开。
谢淮舟目送她上车,那一刻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想起他们小时候的某个夏天。
那时她穿着白裙子,踩着小凉鞋站在树荫底下,背着一只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包,看他用弹弓打树上的枣子。
她仰头望着他,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却只是静静说了一句:“你打下来,我不吃,我拿回去泡酒给我爸!”
他那时才十岁,心思还未开窍,却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了“温柔”这个词的真正模样。
后来她搬走,他将那只帆布包的图案临摹在笔记本封面,一直带到高中。
没人知道那只印着小狐狸的图案代表着他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
可现在他明白,记忆不是断掉的,是藏起来了。
只有当某个人、某句话、某个眼神再次落下的时候,它才会一点一点复原,然后提醒你,你原来从未放下。
他坐在空荡的展示场地中央,手边是摊开的方案图,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晚晚的消息。
【我下午做了一个展示稿,是你以前做那种静态空间设计的方向,我试着模拟了一下。
你有空可以看!】
他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十几秒,没有回。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你可能不会用,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真的在学!】
他依旧没回。
等他回到林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走廊的灯一盏盏亮着,像是等他归来的标记。
他推开门的时候,林晚晚正站在厨房,围裙还没解,蒸汽从她背后升起,将她的侧影渲染得朦胧。
她听见动静,回头看他,语气自然:“回来了?”
“嗯!”他脱下外套放在一旁。
“饭还热着!”她解下围裙:“你要是饿了,我去盛!”
他没有回应,只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开。
那是她写的稿。
她没说话,也没催他看,只默默把餐具准备好,一碗一碟一杯,摆得井井有条。
他看完最后一页,语气平静:“你现在的排布,比你刚开始时好很多!”
她眼神轻轻一动,但没有抬头,只低声道:“你以前教得太好!”
他没接话。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走到他身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像是在酝酿什么。
半晌,她才开口:“你今天和她……还好吗?”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回了一个字:“顺!”
她笑了笑,眼里没有光,却很安静:“你以前也说过这个词。
那时候我直播结束,你问数据反馈,我说不好,你就说,‘顺就行。’”
他抬起眼,看着她,神情没有任何波澜:“你那时候听进去了吗?”
她摇头:“没有!”
“现在听了?”
“是啊!”她轻声笑着:“现在再听,就明白那时候你说‘顺’的时候,其实是在告诉我,不要勉强自己!”
“你以前……总是替我想!”她声音更轻:“我太迟钝了,才会觉得你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他没有说话,神情没有变化。
她也没再说什么,只站起来,回厨房端出了一碗汤。
“今天的炖得久一点,你昨天不是说味道淡吗?我加了一点药材!”
他低头喝了一口,没有评价。
她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他每一个动作。
他放下碗,擦了擦嘴,准备起身。
她忽然问:“如果那时候我早点看清你,对你好一些,你会不会不离开?”
谢淮舟停顿了一秒,回头看她。
“没有如果!”他语气冷静:“我早就走了!”
她低头:“是我慢了!”
他没说话。
她却轻声说:“可你现在还在这里!”
“是!”他应了一声:“因为我要你自己承认你输了!”
她抬头望着他,眼神像夜色一样沉。
“你想听我说‘我输了’?”
“嗯!”
“可我不会说!”她声音极轻,却极稳:“我没输,我只是……还没赢!”
他望着她,半晌没说话。
她笑了一下:“你会记得我的,对吧?”
他没有回答,只转身上楼。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一动不动。
她不需要他的回应,她知道,他走得再坚定,脚下终究还是踩着她铺下的那条路。
她不求回头。
她只要他,在每一次安静的夜里,闭上眼时—
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