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曾经的陌生人
那天她坐在客厅收拾行李,他靠在楼梯上,看着她一件件地把属于自己的物品从那个家抽离。
那是她离开傅家的前一天晚上。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挽留,只是靠着扶手,看了她很久,说了那一句话。
“你现在,好像活得很好!”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泪。
那时候她就明白,他不是爱她,他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
习惯她在他加班时不声不响地放好夜宵,习惯她在餐桌另一头坐着,低头吃饭从不多说一句。
她不是他的妻子,更像一块被顺手放置在角落的摆设。
一旦动了,就不习惯了,仅此而已。
京北的天阴得像压了整座城的雾。
傅衍礼从办公室回到傅家,整个人湿了一半,雨伞在玄关处放着,水珠滴落在地板上,他也没看一眼。
客厅灯没开,只有角落里的壁灯亮着一盏,傅如烟坐在沙发边上,正低头削着一只苹果。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头发简单地挽着,眉眼沉静,看上去温柔又无害。
“怎么不换衣服?”她抬头看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
“没事!”他走过去,把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
“今天不是有应酬?”
“临时推了!”
“你最近总是推掉行程!”她削完苹果,把果皮轻轻卷成一圈放在纸巾上,递给他那一盘:“连你秘书都说你状态不好!”
傅衍礼接过苹果,也没吃,只是拿在手里。
“我想请个长假!”
傅如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去哪儿?”
“还没想好!”
“你打算扔下傅家?”她声音温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问。
傅衍礼看着她,慢慢地开口:“我最近总是做梦!”
“梦见什么?”
“梦见……她!”
傅如烟沉默了一会儿,没再继续问。
“她做的梦,从来没有你!”
这句话在她心里盘旋了很多年,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今天回来早,要不要吃晚饭?”她起身走向餐厅:“厨房刚好做了清汤,你胃不好!”
他没动。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失落,只是那种熟悉的温顺,像是从记忆深处搬回来的模样。
“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傅衍礼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点疲倦。
“你说呢?”她轻轻笑了:“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这个家,想要这个位置,想要你!”
“可你现在已经拥有了!”
“是啊!”她点头:“我拥有了,但你没给过!”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她没回答,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早已陌生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把心给她一半,哪怕一半,她可能就不会走?”
“她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声音更低:“因为她彻底死心了!”
傅衍礼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傅如烟站在那,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情绪。
“你总以为她是你失去的东西,其实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她!”
她转身走进厨房,只留下一句:“汤我先盛着,你想喝的时候告诉我!”
深夜的基地办公室,灯光还亮着。
陆知易坐在她的办公桌前,写着阶段性总结报告。
谢景行回来的时候,她刚刚打完最后一个句号,闭上眼舒了口气。
“你终于回来了!”她没睁眼,语气轻松。
“这话该我说!”谢景行把外套搭在椅背:“你不是说只写半小时?”
“写着写着就停不下来了!”
“你也是项目的一部分,不是写总结的机器!”
“我不是在证明自己!”她睁眼看他:“我只是怕拖你后腿!”
“你从来没拖过我!”
她靠在椅背,笑了一下。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没从傅家出来,我们是不是永远都遇不上?”
谢景行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你遇不遇上我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自己愿意走出来!”
“你走了,我才有资格出现在你的人生里!”
她低头看着他,眼里藏着一丝说不出的光:“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是你叫我名字那一声!”
“不是‘傅太太’,不是‘夫人’,是‘陆知易’!”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还能是我自己!”
谢景行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用力,像是把她一点一点拉回现在这个世界。
她笑了笑,轻轻说:“谢谢你!”
“别说谢谢!”他起身拉她起来:“你只要记得,这里不是终点,是!”
“是我们一起的!”
窗外月色温柔,风吹动窗帘微微摇曳,屋子里的灯光安静又柔和,像极了他们这一段来之不易的平稳岁月。
她靠着他,心一点点地被填满,再也没有空着的角落。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也再也不需要回头。
因为她已经走进了真正属于她的生活里。
陆知易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亮透,窗帘拉着半边,缝隙透进来一点微弱的晨光。
她睁着眼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身侧是谢景行平稳的呼吸声。
他还在睡,眉眼平和,呼吸均匀,一只手自然搭在她腰侧,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她轻轻动了一下,他手指轻扣,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动作,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怎么醒了?”
“没睡好!”她声音很轻:“太热了!”
他睁开眼,抬手替她掀了掀被角,又把窗帘拉开一段,晨风轻轻灌进来,屋子里顿时凉快了些。
“再睡一会儿!”他侧过身,将她轻轻带进怀里:“你今天没排早上的任务!”
“我醒了就睡不着了!”她把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梦见以前的事了!”
谢景行没急着问,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梦里,我又回到傅家了!”她声音更低了些:“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好像谁都不在,桌上有饭,但没有声音,连钟表都不响!”
“你不是已经不怕了吗?”
“我是不怕了!”她缓缓开口:“就是偶尔梦见那种安静,会觉得特别孤单!”
谢景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后你不会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