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些梦太长
枕头还有余温,床尾搭着他换下的睡衣,桌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他留的纸条。
“我去南楼开早会,回来给你带早餐。
今天会议你不用提前去,昨晚文件已经发我邮箱了,我改完了!”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不烫也不凉,正好是她喜欢的温度。
放下杯子,她靠着床头坐了几分钟,没有着急起身。
窗外的风轻轻吹着,树叶在窗沿外沙沙作响,她看着天光一点点变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有过一个清晨这样醒来,只不过那时候醒来的,是傅家的客房。
那时她住的房间很小,装修中规中矩,家具也都是提前定好的成套木质家具,没有个人气息,也从未属于她。
她起得早,早到连佣人都没开始忙,她轻手轻脚地下楼,给自己冲了一杯热牛奶,又原路返回。
她那时候睡眠很浅,经常半夜醒来,甚至连梦都不做,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数秒针的滴答声。
有一次她在厨房热牛奶时,傅衍礼也下来过,穿着深色睡衣,眉眼清冷。
他看见她,只是略一点头,说。
“你怎么总睡不着?”
她笑了笑,没说话。
“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她摇头,仍然没有说话。
他没再问,自顾自倒了杯水,又上楼了。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杯快凉的牛奶,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她那时候以为,只要她足够安静、足够乖巧、足够不占空间、不麻烦人,也许就能慢慢被接受。
可她错了,她不过是成了那个“不会闹事”的人,适合放在角落,适合被忽略,适合在所有人的日常中默默存在。
后来她才明白,爱不是靠忍让和克制换来的。
爱,是对方主动给予的,是不需要你提醒,他就记得你喝水要温的,记得你吃饭不能太辣,记得你每个月哪几天情绪容易波动,会有点沉默,却从不躲着你。
她下床洗漱完,换了一件白衬衫和深色长裤,简单干净。
站在镜前系上手表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忽然有一点恍惚。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连照镜子都会下意识避开自己眼睛的人了。
现在的她,能够直视镜子里这张脸,也终于知道,该如何让它发光。
她拎着文件包出门的时候,阳光刚好洒满走廊。
谢景行还没回来,她没有等,独自去食堂买了杯咖啡,又顺路去了实验室。
今天的工作不多,她原本没有会议任务,只是例行检查进度,可她一向不喜欢松懈,还是提前来了。
门刚推开,里面已经有两位新人在调试设备,看见她进来,立刻站直打了个招呼。
“陆博士早!”
“早!”她点头,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检查昨天最后一组数据的交叉验证记录。
“昨天那个参数,你们处理得不错!”她看着屏幕说。
“误差控制在了很合理的范围!”
两个新人对视了一眼,有些惊喜地问。
“真的吗?”
“真的!”她说完,又补了一句。
“不过你们还是太急了。
思路虽然清晰,但执行力容易跑偏,下次做完了再自己核两遍,不要着急交上来!”
“好,我们记住了!”
她没再多说,继续低头工作。
两个新人站了一会儿,不敢打扰,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安安静静地干起活来。
大概十点多,谢景行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子热乎的豆浆油条。
他把东西放下,朝她看了一眼。
“你怎么又提前来了?”
“睡不着!”她眼睛没离开屏幕。
“干脆起来干活!”
“你这样哪天不得猝死?”
“我休息得很好!”她停顿一下,又加了句。
“你不是说你帮我改了资料?我一早来是想确认下!”
“改完了,我昨天晚上搞到两点!”他说。
“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
“我信你!”她嘴角轻轻一扬。
“但我不信我自己!”
谢景行无奈地摇摇头,从袋子里拿出热豆浆递给她。
“那也喝一口,别忙着饿死自己!”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嗯了一声。
“挺香的!”
“我跑了三个摊子才买到!”
“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五点四十!”
“那你比我还拼!”
“你值!”他说。
她没再接话,只是继续吃着油条,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
那天一整天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偶尔交换几个项目上的意见,但更多时候是各自忙各自的工作。
到了下午快五点,实验室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坐在位置上。
陆知易手指敲着键盘,谢景行靠在椅背上,盯着一张图纸发呆。
他忽然问。
“你最近是不是想换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
“你最近看的书太杂!”他说。
“又开始翻早期那些基础模型的原理论文,是不是想自己做一套?”
她没否认,点了点头。
“我想试试!”她说。
“别人做得出来的,我未必做不出来。
只要我脑子还转得动!”
“你可以的!”他肯定地说。
她望向他,眼神认真。
“你真这么觉得?”
“你以前不是怕失败,是怕没人撑你!”谢景行看着她。
“可现在我在!”
她咬了咬唇。
“可我怕我失败了,你会失望!”
“我只会失望你不敢试!”他说。
“就像那时候我看着你拿着一堆修改纸稿,一个字一个字誊到电脑里,明明很晚了,也不肯让别人帮忙。
我知道你不是怕累,你是怕别人看见你做错了!”
她垂下眼。
“我以前真的太怕了!”
“你现在也还是会怕!”他轻轻说。
“但你至少知道,哪怕你怕,我也会陪着!”
陆知易望着他,眼里慢慢浮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湿意,但她没躲,也没笑。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终于允许自己被他看得很清楚。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
“我还是会怕!”
“但你在,我就敢走!”
他们相视而笑,没有更多言语,只是目光交汇时,那种深层的理解和陪伴,像一根无形的线,把他们绑得很牢。
这场人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