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是我的光
而在遥远的京北,傅家老宅依旧沉在一片沉重的夜里。
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门口的风铃早已不再响动,屋内灯光昏黄,空气中漂浮着不易察觉的沉闷。
傅衍礼站在书房,手里拿着那本厚重的皮质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着。
这是他父亲过世后整理家产时无意间翻出来的,原本堆在旧屋阁楼角落的一堆杂物中。
里面夹着一些家庭旧照,还有几张他几乎已经忘了的日常照片。
其中一张,是陆知易。
她那天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摞洗好的衣服,正低头折叠。
她穿着一件素色家居服,发尾还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手里的布料,那样的专注和平和,却莫名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她不重要。
他以为她是可以随时离开、随时回来的人。
他以为她就是傅家生活里一个静默的背景板,可有可无。
可现在,他再也找不回她了。
她把所有柔软和善意都留在了那三年里,哪怕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也不会再回头了。
他去看她的宣讲视频。
她站在灯光下,眼神平静如水,说。
“很多人问我,离开那个家是不是一时冲动。
我想说,不是。
是我早就想走,只是迟迟没能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出口!”
她顿了顿,又说。
“而现在,我找到了。
不是靠谁扶,也不是靠谁拉,是我一步步踩出来的!”
他说不出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在镜头里转身离场的背影,那是他这辈子再也追不上的身影。
他现在才知道,她不是不够好,是他根本没资格拥有。
基地凌晨一点半,风渐渐止了,窗外的云散开,月光洒进来,照在地板上,像是一层浅浅的银纱。
陆知易醒了。
她没有动,只是悄悄地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月亮。
谢景行还在熟睡,呼吸均匀,一只手搭在她腰上,不紧不慢的存在感。
她轻轻转过身,望着他沉睡的侧脸,许久,低声说了一句:
“幸好,最后是你!”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贴近他,闭上眼,再次沉入梦中。
梦里没有哭,没有夜半独自走在回不去的楼梯上,也没有任何责骂和冷眼。
只有阳光,有风,有那个愿意和她一起走完一生的男人。
清晨五点四十,基地的天边刚泛出一丝鱼肚白,宿舍楼背后的山脊线上,一层薄雾缠绕在树梢之间,被风轻轻吹散。
鸟儿偶尔发出几声未醒透的叫声,又很快安静下来,像是怕惊扰了这天地间难得的宁静。
陆知易睁开眼时,天色还暗着。
谢景行睡得很沉,她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脚尖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再次抬头时,看着镜子里那张清清冷冷的面孔,竟没有了任何从前那种一早醒来时的惶然与慌张。
她想起从前。
那会儿她在傅家,清晨五点半就要起床,轻手轻脚地下楼做早饭。
她是被傅母要求的。
傅母说。
“傅太太就该早起,别让别人觉得你在这个家过得太舒服!”
她那个时候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么做了三年。
现在她不用再早起迎合谁,也不用再担心今天煮的粥是不是太咸,汤是不是不合傅母的胃口。
她终于可以在这片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用自己喜欢的方式醒来、生活、工作。
她换了衣服,走到阳台,外头还有些凉,她披了件针织外套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基地楼顶上的那面旗帜在晨风中缓缓升起。
今天是她调来基地整整一周年的日子。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依靠谁的推荐,不是某人的妻子,不是附属、不是背景,而是被明确点名、认可、拥有完整话语权的科研负责人之一。
过去那段婚姻带给她的,不只是压抑,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我怀疑。
她花了很久,才把那些怀疑一点点拆解,把那些“我是不是哪里不够好”“我是不是不值得被留住”“是不是我不懂事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的想法慢慢从心里拔出来。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疼,不是没有哭,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
但她没有。
她扛过来了。
她摸了摸手腕上细细的手链,那是谢景行送的。
很普通的一根银链,中间挂着一颗很小的星星。
“你知道为什么是星星吗?”他当初送她的时候这么问。
她摇头。
他说。
“因为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那颗星,别人看不到的时候,我看得见!”
她那天没说话,只是把手链戴上,一直没摘。
谢景行起床时,她已经煮好了两杯热豆浆,还煎了鸡蛋和一些小馄饨。
他一进厨房,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一大早的,不是你日常作风!”
“今天是纪念日!”她把豆浆倒进杯子。
“我来基地刚好一年!”
他愣了一下。
“是啊,已经一年了!”
她转头看他。
“你有准备什么?”
“准备了啊!”他淡定地说。
“什么?”
“准备听你数落我一年对你哪里还不够好!”
她笑了一下,端着早餐走到餐桌。
“你不用太完美。
我也不是非得什么都要。
我只想你像现在这样,一直在我身边!”
谢景行坐下来,看着她。
“我会在!”
她点点头,眼里有光。
早餐后两人一同走向主楼。
陆知易今天要参加的是一个小组回顾会,是她亲手带出来的两个年轻研究员负责主讲,她只是去听听,必要时做指导。
她一路上没说话,只是偶尔望望天,望望那些刚冒新绿的树。
谢景行看她神色淡淡,不急不缓,心里却清楚,这样的平静,是她这些年来一点一滴修炼出来的。
以前她的眼神是小心翼翼的,是带着一种随时可能被否定的犹疑。
而现在,她稳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稳”。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她的两个学生在讲解时声音略有些紧,但整体逻辑清晰,数据也处理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