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是他人的恩赐
那种相信不是说出来的,是潜移默化的—是在一次次表达后不再反复回想“我是不是说错了”;
是在一次次拒绝别人后不再自责“我是不是太冷漠了”;
是在一次次选择自己之后,不再担心会被讨厌或被排除。
那种相信,是从她开始正视自己需求那一刻开始的。
不再压抑、不再害怕、不再向谁“请愿”,不再等一句“你可以”。
她终于明白了:我要,是我自己的权利,不是他人的恩赐。
窗外阳光渐渐洒进屋里,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翻过最后一页资料,合上文件夹的动作干净利落。
她起身,把这些东西归档进柜子,像是把一段过去正式放进记忆深处,盖上封条,不再频繁翻动,但也不刻意遗忘。
她不是忘记那些事了,她只是终于可以不再被那些事牵着走。
谢景行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泡好了茶,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太阳。
他穿着居家衬衫,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那杯温水。
“你今天气色不错!”
“昨晚睡得挺实!”她笑。
“也没做梦!”
“你最近确实不怎么梦见了!”
“可能是真的往前走了!”
谢景行看着她,目光柔和。
“你从没停!”
“我有!”她喝了一口茶。
“我以前停在原地站了很久!”
“那你现在动了,就不会再回去了!”
她点点头,望着远处山影。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庆幸吗?”
“什么时候?”
“不是离婚那天,不是进基地那天,也不是被媒体采访的那一天!”
“那是哪天?”
“是我第一次拒绝一个人还不用道歉的那天!”
谢景行一怔。
“那天有个合作方提出一个不合理的方案,我没给回旋余地,直接说‘不合适,我们不合作了’。
我说完之后没有低头、没有解释、没有笑着缓场,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开!”
“你终于相信你不需要‘被喜欢’也可以有底气!”
“是!”她轻轻点头。
“我终于不再害怕自己‘不被需要’!”
谢景行笑了笑。
“你太适合现在的你了!”
“我以前其实也适合现在的我!”她转头看他。
“只是那时候我太忙着‘成为别人眼里的我’了,根本没时间看自己!”
“那现在呢?”
“我看见了!”她说。
“而且我不会再看丢了!”
午饭后,陆知易和谢景行一起去了后山小道散步。
沿途栀子花开得正盛,白得洁净,香气浓郁又不腻人。
两人边走边聊,时不时会有路过的研究员打招呼,笑着说一句“真是科研界模范夫妻”,他们便一笑带过,继续往山上走。
“我以前听到‘模范夫妻’这四个字会害怕!”陆知易忽然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也被说过!”
谢景行没说话。
“傅家的时候,他们也说我们是‘模范夫妻’!”她低声道。
“可我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敢确定!”
“你那时候,是被‘装出来’的模范!”
“而现在我是‘活出来’的!”
“你不再配合,而是在参与!”
“我以前以为只要配合得够好,就会被接受!”
“你现在知道了,真正的关系,是不需要你配合的!”
她转头看着他。
“你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我‘太有自我’了?”
“不会!”
“我现在不太迁就人了!”
“那才是你!”
“你不怕我变得太强?”
“你不需要我怕你!”谢景行目光温和而坚定。
“我只想你真的站在你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站在半山腰,一起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和脚下蜿蜒的小路,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穿过枝叶,斑驳地洒落在他们肩头。
这一刻,陆知易觉得从未这样清醒。
不是因为有人给了她一个“新的生活”,而是因为她终于从旧的困境里,靠自己的力量一点点走了出来。
她知道,前方的路还会有难,还会有累,还会有委屈。
可她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忍耐”的人了。
她会说“不”,会转身,会质疑,会为自己争取。
她终于拥有了一个完整的自我,一个不依附、不讨好、不伪装的自我。
而她知道,那样的自己,才值得她去深爱、去坚持、去走很远很远的路。
就算前方无人看见,她也能走得坚定又漂亮。
因为她是陆知易—终于,彻底,属于自己的陆知易。
午后四点二十三分,阳光从基地实验楼后侧的玻璃窗斜斜洒进走廊,把地板上分割成一块块温暖的光格。
窗台边那株不知谁种的常青藤已顺着外墙爬上半人高,风吹动叶片时,它轻轻颤着,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秘密。
陆知易一个人坐在资料室角落,桌前摊着三本厚厚的项目记录本,纸页翻动时带起一阵干燥的沙沙声。
她手边是半杯已冷的红茶,一只手握着笔,在页边记下批注,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神静静落在表格那一列数据上,眉头微皱,神色沉稳。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状态。
沉默、专注、没人打扰。
她很清楚,这种状态是她过去两年一点一点争来的。
从前她没有这样的“独立工位”,每一次项目核查,她都只能坐在协调组的边缘,安静地等待被分配。
她也不是没有表达过意见,可更多时候,她说的话被当作“辅助建议”,没有谁会真正停下来听她的思路。
而现在不同了。
她走到哪儿,组员都愿意听她说,甚至会主动请她提修改意见。
不是因为她说话多,而是她的判断一次又一次证明了可靠、准确、有逻辑。
但她也知道,她不是天生“优秀”的人。
她是从最底下的信任边缘一点点摸索上来的。
她不是因为自信而被尊重的。
她是因为被一次次否定、忽略、冷落之后,还能站住,还能说出“请让我再解释一遍”的那种执着,被慢慢看见的。
她翻到记录本最后一页,停了一下,看见了自己当年留下的手写标注:
“逻辑成立,但尚未自信,请待复审!”
她看着这句话,轻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