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走过旧梦的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走过旧梦的人

    “陆知易……”她轻声说出这个名字,像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她不恨那个女人。

    真的。

    她不屑恨。

    她只是—嫉妒。

    嫉妒她可以离开得那样体面,可以在最狼狈的时候还能保有尊严,可以在所有人都看低她的时候,自己扛着一身碎片活下去。

    而她呢?

    她是靠一双手沾着血、一口气撑着仇,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她赢了傅母,赢了傅父,甚至赢了整个傅家。

    可她就是赢不了傅衍礼的心。

    她坐在这张偌大的餐桌前,桌上热气缭绕,她却只觉得冷。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被傅敬安安排进偏院的自己。

    那天她母亲的尸体还没抬走,屋外的雪落了一夜,第二天佣人送来早饭,一碗白粥,一碟腐r。

    她端起碗的那一瞬,才发现自己手是抖的。

    她当时说:“我不饿!”

    那佣人回了一句:“傅老爷说,不吃也得吃!”

    她至今都记得那句“不吃也得吃”的语气。

    那么多年了。

    她吃了那么多苦,忍了那么多夜,如今坐在傅太太的位置上,吃着最高级的食材、用着最贵的瓷器,却还是觉得,嘴里全是当年那碗粥的味道。

    她再也没有真正“吃过一顿饭”。

    下午三点,陆知易坐在报告厅最后一排,听另一组小组展示他们的数据模拟成果。

    谢景行坐在她右手边,两人都没出声,只静静听着。

    直到后排一个组员在小声嘀咕:“你看谢博士看她的眼神,跟谈恋爱似的!”

    “人家本来就是夫妻!”

    “我知道,但那种眼神,我看了都心跳!”

    “别做梦了,他们那种……是别人十年也修不来的默契!”

    陆知易偏头看谢景行,嘴角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笑。

    “你听见了?”

    “我耳朵一直很好!”

    “你是不是该收敛点?”

    “我收敛了!”

    “你刚刚盯我五分钟!”

    “我怕你走神!”

    “我都三十了,你还怕我在公开场合走神?”

    “你年纪不是重点!”他淡淡说:“我怕你一不留神就被人看走了!”

    她低头笑了。

    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她曾经不敢奢求。

    可如今,她终于拥有。

    她终于明白,那些年她痛到合不上眼的深夜、忍住眼泪的白天,不是没意义。

    她没有输。

    她只是后来者。

    而她现在,站在他身边,光明正大地被爱、被看、被尊重。

    所有的阴影都已经过去。

    风停了。

    她站在光下。

    会议结束已经是傍晚,报告厅里的人陆续散去,外面天色沉沉的,像是一张铺展开的灰色画布,没有一丝夕阳,只有灯光逐渐亮起的街道和一地落叶,被风吹着翻滚。

    陆知易和谢景行并肩走出报告厅,脚步不快,两人之间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一直到拐进基地实验区的小道时,谢景行才缓声开口:“你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陆知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踩着脚下一片泛黄的梧桐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被悄悄压碎了一角。

    “我在想,江澄下次是不是就不敢回家了!”

    “她今天回消息了?”

    “嗯,她说她妈哭了,说她不孝!”陆知易顿了顿,声音带了点冷意:“她说她差点真的想放弃了,随便嫁给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谢景行听着,神色不变,只是眉峰轻敛:“你怎么劝的?”

    “我没劝!”她轻轻摇头:“我只是告诉她,我曾经也想过随便嫁一个人,只要他能让我从傅宅逃出来!”

    谢景行转头看她,眼神一紧。

    “但后来我发现,嫁给一个你不爱的男人,比困在原地还更难受!”

    她语气平淡,没有情绪波动,但话却句句落在心口。

    谢景行沉默了片刻,握住她的手:“你现在还觉得难受吗?”

    “现在不会了!”她转头看着他,眼里一片清澈:“现在的我只怕一件事!”

    “什么?”

    “怕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谢景行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她,声音低下来:“陆知易,你听着!”

    “我从来不需要你‘配得上’我!”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哪怕你一无所有,哪怕你一身伤痕!”

    “你是你,我就愿意!”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里像藏了一点雾气,但又很快被她自己逼了回去。

    “你真的不怕我有天变了?”

    “你变成谁,我都认!”

    “你变得敏感、脆弱、情绪化,变得不再冷静、不再理智,我也认!”

    “你不需要一直强大,知易!”

    “我在你身边,不是让你继续独自撑的!”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抱住他。

    那一刻她才明白,有些话不需要被回应。

    有些情绪,只需要一个可以放心崩塌的怀抱。

    京北的夜灯一盏盏亮起,傅宅的楼层依旧寂静,傅衍礼坐在书房,面前摊着最新一批合作计划书,但他一眼没看,只是盯着电脑桌面上的那个文件夹。

    那是陆知易在傅宅那几年留下的所有资料、邮件、文档备份。

    他本来早就不该再保留,可他还是没舍得删。

    每次想要彻底关掉,指尖却都悬停在“删除”键上,始终落不下去。

    他打开那份文件夹,点开一张旧照片。

    那是她第一次生日他忘了,她自己在阳台点了一根小蛋糕蜡烛,自拍留念的画面。

    照片里的她没笑,只是轻轻盯着那根蜡烛,那光打在她脸上,像是遮住了她原本眼里的期待。

    他忽然想起那年她问他:“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说:“你这么大人了,还过什么生日?”

    她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把准备好的蛋糕收进了冰箱,整整三天没动。

    后来是佣人告诉他的。

    他说他当时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像个瞎子。

    她在他面前无声地崩溃,他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死心的?

    是那一次生日?是那一次争吵?是那一次他无视她在医院门口坐了一夜?

    他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她最后走的那天,背影干净得像从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