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远方人间

    第二百七十章  远方人间

    那些信是陆知易以前寄过来的,大多是未开封的,或者说,他那时候没有心思打开。

    现在他一封封地拆开,一页页地看。

    有些字已经被时间染黄,笔迹却依然清晰。

    她说她在基地挺好的。

    她说她那天想给他带点研究样本回去,可被主任临时叫去实验室。

    她说她不是很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她会努力学。

    最后一封,她写的是: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你也能记得,有一个人曾经很认真地想陪你走到最后!”

    傅衍礼看着那句,手指微微发颤。

    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

    那封信落在桌面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响,却像是落进了傅衍礼胸口最深的空洞。

    他坐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身侧的茶几还摆着未动的咖啡,杯口已凉,边缘微白。

    窗外夜色沉沉,整座宅子里只有这一间房亮着灯。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落在那张纸上,像是想要看穿那些墨迹背后,她曾经写字时的神情。

    她的字他一向熟悉,清隽中带着克制,一笔一划都像她自己,安静而倔强。

    他记得她写字时喜欢咬唇,眉心微蹙,一旦有人靠近,她便会下意识地将纸压下,仿佛那些字不是写给谁看的,只是她用来安顿情绪的出口。

    他现在才知道,她原来也有那么多话想说。

    她不是不表达,她只是一直在等他愿不愿意听。

    傅如烟站在书房门外,隔着虚掩的门缝,看着里面那个背影。

    灯光从他头顶斜斜落下,拉出一道沉默的轮廓。

    他最近总是这样,静得不像他。

    她不记得这是第几个夜晚,他坐在那张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她有时候觉得他像疯了,可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是她自己疯了。

    她曾想过无数种结局,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她复仇成功,站在了她母亲死前无法抵达的位置,却连他一个正眼都换不来。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努力。

    他也不是不知道她有多爱他。

    可他眼里始终装不下她的执着。

    他记得她做错事,记得她曾在宴会上说错话,记得她是那个傅家“收养”的小女孩,却从不愿意记得她是那个一夜之间从血泊中拖起母亲尸体的孩子。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傅家。

    她只是想要他回头。

    可他现在回头了,却不是为了她。

    她的目光越过门缝,落在他手边那一叠信纸上,眼神渐渐凉下来。

    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些信,是那个女人写的。

    她在他生命最温顺的年纪里进入他的世界,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像一滴水滴进海里,不声不响,却把整个潮汐都搅乱了。

    她曾以为那样的人不堪一击。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坚韧,足够聪明,就可以把他从那个影子里拉出来。

    可她错了。

    她低估了一个人心里真正住下一个人的力量。

    傅如烟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声音很轻。

    “你今晚又没睡?”

    傅衍礼没有回答。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着那封信,也不说话。

    半晌,他才低低开口。

    “你还记得那年除夕,她自己一个人做了一桌菜,结果我和你在外面应酬,回去的时候她饭都凉了?”

    傅如烟喉头一紧,声音淡淡。

    “我记得!”

    “她没说过一句埋怨!”

    “她从不说!”

    “她那时候就已经心寒了吧?”他像是在自语。

    “可她还是在等我!”

    “她是你第一个女人!”傅如烟语气缓慢。

    “你没等她开口,就让她走了!”

    傅衍礼闭了闭眼,像是要将某种即将泛滥的情绪压下。

    “可她走了之后,你也没挽留她!”

    “我那时候不懂!”他说。

    “我以为她离开是想证明什么,是耍脾气……我以为她会回来!”

    “可她没有!”

    “她真的走了!”

    傅如烟坐在他对面,声音极轻。

    “你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了?”

    傅衍礼看她一眼,目光沉静。

    “你指什么?”

    她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疑心开始萌动,可她也知道,他不会问。

    因为他不愿看到答案。

    她静静看着他,眼中不再有那些年少时的羞涩与执着,只剩一片看不透的死寂。

    “傅衍礼,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早就不该走到这一步!”

    他没有回答。

    她没再问,只是站起来,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

    窗外夜色如墨,整座宅子陷在一种深深的沉默里。

    她忽然觉得,这间屋子比任何一座坟墓都安静。

    她的心也一样。

    基地那边,陆知易刚结束实验楼的例会,手里拿着未完成的草图,一边走一边低头修改。

    她最近工作安排得紧,连午饭都常常在办公室对付。

    江澄几次抱怨她“是不是连活着这件事都安排进计划表里”,她也只是笑笑,不解释。

    她确实活得太紧。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没有谢景行,她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疲惫。

    她习惯把每一分钟都塞满,仿佛只有这样,心里那个无形的空洞才不会发出声音。

    可夜里一静,她还是会梦见那些年。

    梦见傅宅的后花园,梦见她坐在院角的石凳上,梦见那个高大沉默的少年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她,却从不靠近。

    她梦见自己一个人穿过漫天风雪,手里拎着那份被他退回的项目草稿,一页页雪花打湿了字迹,却不敢落在他眼里。

    她醒来时常常出了一身冷汗,眼睛酸胀,心里空落落的。

    可醒来之后,谢景行就在她身边。

    他会温声问她。

    “是不是又梦见以前了?”

    她不会说细节,只是轻轻点头。

    他从不问太多,只是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

    “已经过去了!”

    她很感谢他从不逼她。

    她知道有些过去不是说出来就会好的。

    有些伤口即使结痂了,也还是会疼。

    她有时候也怕自己太依赖他。

    她怕哪天他离开,她会连站都站不稳。

    可他一次次地告诉她。

    “我在!”

    这两个字,是她这一生听过最温柔的诺言。

    江澄推门进来,看她坐在窗边发呆,小声说。

    “知易姐,今天的光线太好,要不要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