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几张旧照片
而此刻,京北。
傅衍礼坐在老宅的客厅里,桌上摊着几张旧照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翻出这些—是一个佣人在打扫角落时翻出来的,他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那是某一年冬天的合照。
他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站在傅母身后,神情疲倦;傅如烟坐在他右手边,脸上带着一贯的恬静笑意。
而陆知易,站在角落里,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外套,手里抱着一个热水壶,眼神没有落在镜头上,而是朝着某个看不见的方向,神情微怔。
那天他记得,她是最后一个被叫过去拍照的。
他当时嫌她不够配合,说她总是慢半拍,像个“外人”。
她没解释,只是走到角落站好,没有一句怨言。
他现在想起来,却觉得那一刻的她,比所有人都安静,比所有人都孤独。
他一直以为她安分、柔顺、好掌控。
可他错了。
她不是安分,是死心。
不是柔顺,是冷了。
不是好掌控,是根本不在意他了。
他伸手触碰照片的边角,纸张已经发黄,边角微卷。
他记得她曾经问过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
他当时皱了皱眉,说:“你哪点像我?”
她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也很孤单!”
他那时候不懂她在说什么。
可现在他知道了。
她那时候不是在找归属,她是在试图靠近他。
是他自己把她推出去的。
而她再也没有回来。
傅如烟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将照片一张张地摊开,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她知道他在想谁。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提她的名字,可她清楚,越是不说,就越是放不下。
她冷眼看着他背影,语气平淡地开口:“你最近怎么总是翻旧照片?”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最后一张照片压在掌心下。
“想看看……曾经的我们!”
“你说的是‘我们’,还是‘她’?”
他没有回答。
傅如烟走近一步,低声道:“她已经走了!”
“她现在很好,很出色。
你别再—”
“我没别的意思!”他忽然出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点干涩的疲惫:“我只是觉得,我从没真正看过她!”
“她那时候就站在我身边,我却连她的情绪都懒得读!”
“现在想起来,她好像从来都没主动拉过我的手!”
“是我连那种勇气都没有给她!”
傅如烟盯着他,目光里终于涌出一点压抑不住的情绪。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声音有些颤:“你是我选的,你是我守了十几年的弟弟,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
“我把母亲送去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认不得我了。
我陪着她每一晚,她却一直叫的是你妈妈的名字!”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她死的时候,我连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你说你后悔了?”
“那我呢?”
她说到最后,声音几乎要破音。
傅衍礼终于抬头看她,眼神空洞得像一片海底沉船。
“你不是为了我!”
“你是为了你自己!”
她一愣,嘴唇颤了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转身走出房间,步伐极快,仿佛再慢一步,就要崩塌。
傅衍礼没有追。
他重新看回那张照片,指尖微微发抖。
他知道自己再也追不回她了。
那个站在角落里,捧着热水壶的女孩,已经走远了。
再也不会回头。
再也不会对他说一句“我没事”。
再也不会,把所有崩溃藏在微笑里。
—
凌晨两点,基地的天台上风大,陆知易披着谢景行的外套坐在水泥护栏上,指尖夹着一杯刚刚泡好的热牛奶,牛奶的香气在寒夜中格外明显。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被雾气包裹的山脊线,偶尔抬手将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压回去,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点漫长沉思的惯性。
谢景行坐在她身边,没有劝她回房。
他知道她今晚大概睡不着。
她最近的情绪起伏不大,却有些沉。
那种沉不是不安也不是焦虑,而是一种收敛之后的静默,就像海底的暗流,看似无声,却始终在缓慢牵引着什么。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以前特别讨厌冬天!”
谢景行偏头看她,等她继续。
“小时候家里没有暖气,冬天一来,屋子里就冷得像冰窖。
我妈每天早上都要先把炉子点着,烧水热被子,给我洗脸,那时候我觉得,她就是我世界里最温暖的光!”
她顿了顿,轻轻地吸了口气。
“后来搬去傅家……他们说不会让我吃苦,可第一个冬天我就在偏院里冻了一夜!”
“我没有炉子,窗缝透风,晚上我躲在被窝里睡不着,耳边全是隔壁人说笑的声音!”
“我去敲过一次门……傅母开的门,她看了我一眼,说‘你房间里不是有厚被子吗?’然后把门关上了!”
谢景行指尖轻轻一紧,但没说话。
“我那时候站在雪地里,脚冻得没知觉。
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被放在了这个房间!”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牛奶,眼神一点点往深处收拢。
“再后来,我就学会了自己烧热水,学会了在厨房偷炉子边上没熄灭的火,把手靠近取暖!”
“也学会了不再去敲别人的门!”
谢景行抬手,轻轻将她的头拉到自己肩上:“你现在不用敲门了!”
“因为你开着门等我?”
“我不关门!”
她笑了一下,却没出声。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特别乖!”她过了很久才又慢慢道:“我听话、安静、会照顾人、做事小心,从不争,从不吵!”
“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从来没因为这些喜欢我!”
“他们只是因为我‘不碍事’!”
谢景行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你不是不争的人!”
“你只是太怕失去!”
“你怕争输了,连仅剩的一点依靠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