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那夜的那场雨
“我从那年冬天开始,一点点学会怎么把话藏起来!”
“傅母在餐桌上故意问我‘你以前家里怎么教的?’,我回房哭了一晚,第二天还笑着跟她道歉!”
“傅衍礼说我不合群,我就连着一周没跟任何人搭话!”
“有一次我发烧到四十度,他刚好有项目要跑,我自己去了医院,排队挂号的时候,护士问我有没有家属,我说没有!”
“我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谢景行没动,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热毛巾递给她。
“现在不需要再习惯!”
她轻轻点头,将毛巾搭在掌心,却没有擦眼泪,只是握着它,像是握着一块沉默而温热的石头。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我后来被安排负责傅氏一个小型新兴项目,是我整整三个月不眠不休拿出来的逻辑结构,傅衍礼却把结果署在了另一个人的名下!”
“我当时没说话,还自己去帮那个人修补后续bug!”
“他后来问我为什么没争,我说‘这是团队协作’,他说我‘情商高’!”
她冷笑了一下。
“我不是不争,是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争不过!”
“我只能自己修!”
“我在傅家待了七年!”
“七年!”她喃喃地重复。
“我连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都没有!”
“我在他们眼里,是客,是工具,是拿来美化人设的小白花!”
“只有一次,傅衍礼喝醉了,走错房间,坐在我床边,说了一句‘你其实挺像如烟的。’”
她的嗓音一哽,几乎说不下去。
谢景行起身,在她身侧坐下,双臂环住她,将她整个拉入怀中。
“你不是谁的替代!”他说。
“你是你!”
“是陆知易!”
她埋进他怀里,过了许久才闷声道。
“可他当时看我的眼神,真的像是……我偷了别人的东西!”
“我站在他身边,从来都像个侵占者!”
“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吗?”谢景行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在我身边!”
她没答,只是将手悄悄握紧。
“你现在是我家里的一部分!”他说。
“你吃的、用的、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成一种连接!”
“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什么外人!”
“你不是侵入我的生活!”
“你是我的生活!”
陆知易听着,眼里一点点泛红,最终没忍住落下两滴眼泪。
“我是不是还没彻底好起来?”
“你不需要好起来!”谢景行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你现在就很好!”
她闭了闭眼,像是终于有了一个喘息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京北的傅宅,一整晚的灯光没有熄灭。
傅衍礼坐在卧室的藤椅上,一条毛毯搭在腿上,手里是陆知易曾经送给他的一个本子,封皮已经磨旧。
他从没翻过它。
那时她送给他时,他说了一句“这些文艺的玩意儿别再给我”。
可她还是放在了他办公室抽屉里。
再没拿回。
他以为她忘了。
直到现在他打开,看见第一页用她一贯细瘦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你不说话的时候,我会记住你沉默的样子!】
他翻到第二页,写着:
【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我一直很努力,只是想让你看到!】
第三页:
【你今天笑了。
很少见!】
第四页:
【你说傅如烟是你心里最干净的那块白布。
我有点想撕烂那块布。
可我还是忍了!】
他停在那里,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记得她写过这些。
他也从未想过,她曾这样细致地记下过他每一分情绪。
她不是没表达过爱。
是他从未在意。
书房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佣人。
“先生,太太让问您早上要不要用餐!”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不吃!”
佣人退下。
傅如烟站在楼梯口,听着那句“我不吃”,指尖在掌心轻轻收紧。
她昨夜又梦见母亲了。
梦里那栋偏院的墙皮斑驳,母亲坐在床边,头发蓬乱,眼神呆滞。
她把饭送进去,母亲没有动筷,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我今天看见你父亲的影子了。
他还穿着西装!”
“他回来看我了!”
她当时怔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第二天凌晨,她去送热水时,窗户开着,母亲已经不在了。
她从楼下把那具尸体拖回房,血滴在地板上,一路蜿蜒,像一幅无法洗净的画。
那时候她就决定了—她这辈子不再等任何人给她温暖。
她要自己掌握一切。
可现在,她坐在傅家最高的位置上,却连一个回头看她的人都没有。
她靠在楼梯扶手上,望着楼下那个客厅角落,那里曾是她和傅衍礼坐过最久的地方。
他刚回国那年,父亲病危,傅家人都在吵怎么分股份,她没开口,只是拉着他在角落坐了一晚。
他问她。
“如烟,你想要什么?”
她说。
“我想要你!”
他说。
“我一直都在!”
可现在他不说了。
他不在了。
她眼神一寸寸沉下去,最终轻声呢喃了一句。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我的?”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从窗缝处穿进来,带着一点冬末的微凉,在她耳边掠过,像是一句没说出口的叹息。
—
基地的天色渐亮,第一缕微弱的晨光穿透云层,落在窗框边上,斜斜地打在长廊的灰白色瓷砖上。
宿舍楼静悄悄的,只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
陆知易坐在床边,穿着厚针织毛衣,披着谢景行的大衣,掌心摊着他早晨悄悄塞进她口袋里的那张便签。
【你醒着的时候,我想你;你睡着的时候,我更想你!】
字迹一如既往的规整而冷静,却因为那过于克制的句式,反倒更像一记沉稳温柔的触碰,落在她心上时,无声,却有温度。
她轻轻将纸折好,夹进抽屉里那本常用的笔记本。
那里面已经压着十几张同样的纸条,都是他在她崩溃边缘前一步写下的安稳之语。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失败的成年人—外表冷静、自律、效率高,骨子里却藏着一个极其脆弱的内核,甚至连一纸短句都能让她情绪动荡。
她站起身时,阳光刚好落进来,窗帘被风吹得飘起一角,她走过去拉住,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