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信纸未曾寄出
她换了一身白裙,站在楼梯口等了很久,傅太太却说。
“算了,还是你嫂子陪下去吧。
你站在那里怪突兀的!”
她愣了几秒,转身上楼。
那晚她一个人窝在楼梯拐角的书房沙发上,手里握着成绩单,整整坐了一夜。
她以为她只要足够好,就能被看到。
后来她才明白,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他们根本不在意你是什么样。
她把豆浆倒进保温杯,又从冰箱里拿了鸡蛋。
手指划过蛋壳时,猛地一阵刺痛。
低头看见手指被鸡蛋边缘割破了一道小口,血很快渗出来。
她看着那点血怔了一下,随即扯过纸巾按住,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疼痛于她来说太平常了。
指尖的伤,不算什么。
她曾经身上有过更疼的地方—比如心,比如尊严,比如那晚被赶出傅宅后,站在街边被雨淋透,却强撑着打车回小旅馆的那晚。
谢景行走进厨房时,看见的就是她这样靠在椅子上,左手拿着杯子,右手按着纸巾,眼神空落得像是在回忆什么。
“怎么了?”他走近。
她回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鸡蛋壳太硬!”
他低头看她手指,动作不急地拿了创可贴帮她贴上,指腹碰到她的掌心时,温热的一点一滴穿进她指骨。
“你以前每次受伤都不说,现在还这样!”
“我不喜欢被人可怜!”
“没人可怜你!”他说。
“只有心疼!”
她垂眸,看着他替她包扎好的指尖,轻声问。
“如果有一天我又不堪重负了呢?”
“我会替你扛!”他答。
她轻轻笑了一声。
那是她这几天最真的一次笑,带着点倦意,却没有伪装。
“我今天想去一趟旧宅!”她忽然说。
谢景行怔了一下。
“傅宅?”
她点头。
“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知道!”她坦白地说。
“但我必须去!”
他没再阻止,只说。
“我陪你!”
京北的傅宅这几日一直在重新装修改造,傅如烟让人把花园中央的喷泉池拆了,那是傅母当年最喜欢的设计,她不想留。
她站在阳台上看工人搬走那些石材,神色淡漠。
客厅里电视在播放财经频道的新闻。
【据悉,灵核计划已进入第三阶段,陆知易博士带领团队连续五周保持数据精准率100,业内评价其为‘国家级科研领域罕见的中坚力量’!】
她转头,正好看到屏幕里那一帧—陆知易站在讲台前,神情安定,语气稳妥,台下掌声雷动。
她嘴角微微一挑,像是笑,却没有温度。
“真是好本事!”她自语。
“一个人从泥里爬出来,还能这么风光!”
傅衍礼从楼上下来,身形清瘦许多,神色沉静。
她站起身,把电视关了。
“你今天去哪?”
“傅母的墓!”他说。
她愣了一下。
“你不是前天才去过?”
“那不是她的生日!”
她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远。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淡淡道。
“墓前那束百合,不是我放的!”
傅如烟脸色微变,眉心缓缓拢起。
“谁放的?”
“我也不知道!”他说。
“但我猜—你知道!”
她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像是一个缠得太紧的麻绳,终于在某一点慢慢松了口。
而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傅母死得蹊跷,那年秋天,她明明身体健康,却在一夜之间突发重病,几个月后去世。
她没留遗书,只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了四个字—“我撑不住了”。
而她清楚,那句“撑不住”不是病,而是毒。
是她一勺一勺熬给她的药,一日一日地逼着她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没有愧疚。
因为她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母亲跳楼时,血溅在她脚边,她蹲下把那具身体抱上楼,整整拖了半个小时,没人帮她。
她记得傅母站在窗前冷冷地说。
“你娘疯了!”
她记得那句“你不配跟礼一起长大”。
她从来没忘过。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有点空。
仿佛那场胜利太过彻底,彻底到连她自己都没了理由再演下去。
她望着他背影,开口。
“你不想知道真相?”
“我不想知道了!”
他没有回头。
“知道了又如何?”他说。
“死人也不会复活!”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上车离开,忽然觉得整栋宅子都冷下来。
这场复仇,她赢了。
可她再也等不来那个曾经会为她冲进雨夜的少年。
他不爱她了。
甚至,她怀疑他从未真的爱过她。
而他爱过的那个女孩,现在站在光里,拥有她曾梦寐以求的那一切。
而她什么都不剩。
傍晚,陆知易站在傅宅旧门外,手指放在门铃上,迟迟没有按下。
谢景行站在她身后,没有催她。
她缓缓抬头,看了那座熟悉的宅子一眼。
那是她曾无数次梦见的地方。
梦见自己推开门,站在厅堂中央,说出“我要离开”的那一刻。
而现在,她真的离开了。
她站在那里,良久,忽然转身。
“我不进去了!”
谢景行点头。
“你不想进去,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她笑了。
“我就是忽然明白了!”
“有些门,关上了,就不要再推了!”
他们转身离开,夕阳从身后落下,把两人拉得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安静且坚定。
—
夜色一点点沉下来。
陆知易和谢景行从傅宅旧门外沿着那条熟悉却早已陌生的小路一路往回走,脚步不快,也没有说话,只有鞋底踏在路边落叶上,发出极轻的“咔哒”声,一下接一下,像是替她们说出了从前未曾出口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傅宅门口,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怀念。
像是一道幽深的门槛,曾经把她困住,如今却与她再无瓜葛。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铁艺镂空的花纹依旧古旧,院墙上攀着两季未修的藤蔓,像是想要遮掩那些再也不能重来的过往。
谢景行走在她身边,始终没有问她是否后悔。
他知道她不需要问候,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别人来帮她总结这场回望的意义。
她只是想回头看一眼,然后彻底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