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选择放开的时候
回到画室后,她打开窗户,让风进来。
她不喜欢开空调,觉得那种风太直太硬,没有温度,也没有方向。
自然的风就不同,它从不照顾你,但也从不逼你,它只是路过,然后离开。
像人。
像某些关系。
她坐下,翻开一本她最近常读的旧笔记本,那是她过去一段时间随手记的碎句。
她翻到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
【不是所有关系都需要结局,能在对方生命里留下一个片段,也是一种完整!】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最终在下面补了一句:
【而我愿意成为那个静静离开的片段!】
她写完这句话,忽然想起丁砚之。
她很久没收到他的消息。
最后一封邮件是在春天初暖的那几天,他拍了一张村里孩子的画,画得歪歪扭扭,色彩却极其明亮,标题叫《太阳是老师笑的时候》。
邮件最后,他写了一个句子:
【我现在的生活虽然没有你,但因为你,我过得更像我了!】
她那天看完后,没回。
但她记得。
某日清晨,天刚亮,她收到一个包裹。
包裹是从南云寄来的,没有署名,只有一张写着她名字的便签。
里面是一本装帧简单的画册,全是小孩子的画。
其中一页上,是一幅熟悉的构图:窗、画架、一个坐着画画的身影,身后有另一道模糊的影子,在窗外看着。
下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拼音:
【这是我最想画的家!】
她看了看画,轻轻地笑了。
那个背影像她,那个站在窗外的影子像极了陆聿白。
她没拆穿,也不需要拆穿。
因为她知道,有些关系,就是这样了。
不会继续,也不会结束。
只是静静留在彼此生活之外的一个点上,偶尔想起,心里微微一动,然后继续往前走。
她合上画册,把它放在画室最上方的柜子里,那一层放的不是她自己的作品,也不是收藏,而是她这几年在别人生命中留下的痕迹。
她曾为人画过光,也曾被人当作光。
如今,她不再是谁的光,也不需要谁为她照亮。
她在自己的轨道上,一步一步,走得稳,也走得静。
画展的通知刚好发了出来。
那一夜,她把展览的通知贴在画室门口。
没有宣传词,只有一句话:
【不为展示,只为说话!】
她知道,有人会来,有人不会来。
但那都不重要。
因为她这一次,不再等谁。
她只等自己。
等那个终于能够不被爱定义,不被过去束缚的自己,完整地站出来。
不带伤,也不再惧光。
展览开幕那天,港城下了一整日的雨。
是那种连绵不绝、不吵不闹的雨,像一张轻薄的纸,盖住了城市本该喧嚣的音色,让人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徐盛听照常比任何人都早到,她一向如此,不为了准备,不为了迎客,而是喜欢在展厅空空荡荡、光线未满时,一个人站在作品中间,那种感觉像是在和从前的自己对话。
这一次的展览没有主题名。
她也没给自己做特别介绍,只在展厅门口摆了一张小卡片,写着:“这些年我画的,不是答案,只是过程!”
第七十一章 当告别成了默认
展厅内部的布局也不复杂,空间被刻意留白,画作分布在不规则的节奏里,没有编号,没有标语,唯一标注的是每幅画背后贴着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创作时她正在听的音乐。
徐盛听想让人用“感觉”走进作品,而不是用“逻辑”。
她想让别人看到一幅画,不去问“这是在说什么”,而是想起自己曾经历的什么。
她也不主动讲解,不给解读。
她只站在展厅最角落的那张旧木椅旁,静静看着人们来来去去。
有的人站在某幅画前沉思良久,有的人一眼掠过,有的人低头在留言本写了很多,也有的人看了一圈,只说了一句:“好静的画!”
她都听见了,但没有回应。
因为她已经不再创作“为了被回应”。
展览进行到第三天傍晚,一个年轻女孩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徐老师吗?”
她点头。
女孩红着眼睛说:“我看了您那幅《椅子和风》,我……我想到我外婆去世那年,我坐在她床前,风吹过来,那张椅子动了一下,我以为她还在!”
她轻轻“嗯”了一声,递过一张纸巾。
女孩接过后问:“您画这幅的时候,是不是也失去了什么?”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笑了笑,说:“我画的时候,记得风是从左边吹进来的!”
女孩看着她,忽然眼泪掉了下来。
那一刻,她明白了这场展览为什么值得—
不是因为被看见。
而是因为,她的画能让别人看见自己。
展期中段,陈桉来了一次,穿着干净利落的浅色风衣,站在门口边看边点评:“你这展览,比你以前那些得奖的作品还要像你!”
“像是从你骨头缝里长出来的!”
“以前你画得好,是因为你疼。
现在你画得好,是因为你知道怎么不让自己疼!”
徐盛听看她:“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陈桉喝了口水:“可能是跟陆聿白学的!”
提起这个名字,她没什么反应。
只是转头继续看画。
陈桉轻轻地笑了声,然后说:“他没有来!”
“他这次真的没有来!”
“他说这场展他不该来,他怕他一出现,你画的这些会变成别人的注脚!”
“他说你终于画了一个完整的自己,他不能再进来了!”
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他最近还好吗?”
“还行吧!”陈桉低声:“他现在每天都在做青年艺术家的孵化计划,整个人像变了一个样。
他说他终于知道什么叫‘陪伴’!”
“以前他总以为给你什么就是爱,现在他只想变成一个不会再打扰你的人!”
“他这次没出现,但他把自己的座驾、西装和助理都换掉了,他想要一个全新的自己!”
“不过—”陈桉笑着看她一眼:“他还是偷偷买了一张你的画!”
“哪一幅?”
“你画的《背对而坐》。
他看完那幅后说‘这张画我看着心疼’,然后就签了!”
徐盛听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知道是哪幅。
那是一张她画完后自己都没敢多看的作品。
画面里两把靠背椅面对面放着,中间隔着一盆植物,一个人坐着,另一个椅子空着,背景是透明玻璃,窗外是朦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