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风停之后
那是《风停之后》。
画的是一把倒了的伞,伞骨散开,伞布像一层褪色的皮肤,躺在水洼里。
那时候她刚从陆聿白的感情里抽身而出,情绪极其不稳,每一笔都像在自残。
她看着那幅画的照片,盯了十几秒,然后回信拒绝了。
那不是因为价钱不好,也不是因为她想保留。
只是她忽然觉得,那幅画属于那个时候的她。
而她已经不想让那个时候的自己被更多人看见。
她没有删掉那幅画,只是将原件寄回港城,收进画室最深的柜子。
她说,那是“我曾经的疼”,但我现在不需要它来证明什么了。
她在布拉格待了整整三个月。
画了七幅正式作品,十三本速写本,数不清的草图和废稿,还有两封从未寄出的信。
一封是写给陆聿白的。
一封是写给丁砚之的。
她写的时候很用心,每一个字都像是对过去那段时间的一次温柔审视。
她没有责怪,没有惋惜,也没有试图解释什么。
只是想说:我曾经真的很努力,很爱,很在意过。
也是真的很痛,很恨,很失望过。
最后她写:谢谢你们陪我走了那么远。
然后把信收起来,锁进随身行李最底层。
她没想寄出,也许某一天会丢掉,也许会一直留着,但不是现在。
临离开前的那一晚,布拉格下了场雷雨。
她站在宿舍顶楼露台,看着闪电一束一束劈进天幕,雨落得很急,打在石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没躲。
她想起港城那些夜晚。
她第一次一个人在天桥上哭,第一次听到陆聿白说“我很忙”,第一次看着丁砚之的短信,指尖却一点点松开。
那些夜晚她曾以为自己会熬不过去。
但现在她站在异国他乡的高楼上,雨落在肩上、脸上、睫毛上,她却站得稳,眼神清明。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人生真正的成长,不是拥有谁,也不是被谁在意。
而是你终于成为了那个,即使没人撑伞,也能走在雨里不慌不忙的人。
她回国的那天,正是港城秋天入凉的前一晚。
她走下飞机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风从接机口吹进来,带着熟悉的海的味道。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只一个人提着行李,打车回到画室,把钥匙插进门锁的瞬间,像是又一次和自己的生活重逢。
画室没变,植物依旧茂盛,窗台上的那盏灯还会在七点准时亮起。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去,把自己所有的疲惫和思绪,一同落在这间属于她的小小空间里。
她终于回来了。
不是从哪一段感情中回来了,也不是从哪一段旅途中归来。
她是从那种“非得成为某个人,才能被接受”的状态里回来了。
这次回来,她是为了继续,继续做她自己。
回到港城的第二天,天降温了,窗外不时传来有人咳嗽的声音。
徐盛听早上五点醒来,没有闹钟,也没有噩梦,只是习惯性地睁眼,房间安静到只听见水壶在厨房的低鸣。
她坐在床沿,愣了几秒,才慢慢站起来,披上旧灰色开衫。
她回来的行李没几件,衣服、几本书、两幅速写,一本厚厚的手帐,以及那两封从布拉格带回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