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她不等雨停
那七年她从不曾真正坐下来“过”一段日子—她一直在“完成”,在“推进”,在“达到某个目的”之前不断奔跑。
她终于在这里,停下了。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摊着的几张素描稿,是最近她画的一组“边角”。
厨房地砖缺了一角,窗帘卷到一半后堆在地上形成的褶皱,书架最下层一本歪着的旧画册,洗衣机后面漏出的半截水管。
她以前从不画这些。
觉得它们不值得、不完整、不干净。
现在她却愿意慢慢画下来。
每一个不值得被记住的瞬间,她都为它落一笔,然后贴在墙上,像对它们说:“你也算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
今天她起得特别早,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她就醒了,躺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灯,打开画本,把几天前画到一半的一张“椅子侧影”补完了。
那是一张她老早想画却一直没画的椅子,是她大学时工作室里的那张,靠背坏了一边,木头也歪了,坐上去会轻轻响一下,但她那时候每天下午都坐在那里画画。
她画得极慢,把椅子的每一道纹理都一笔一笔复原下来,甚至连椅脚上那道被磨掉的油漆也勾了出来。
画完后她没落款,只在背后写:
【我不是还记得你,我只是终于不再怕你出现在画里了!】
她把这张画夹进“浮页”系列里,那本册子已经快满了。
翻着它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在没有任何主题、没有任何计划的状态下,一页页地写完了这么多。
不是为了出版,也不是为了展览。
只是她在过的每一天里,留下的痕迹。
她想起前几天林西打来的电话。
那天林西说:“你现在画的生活,像是完全没有人走进来过,但每一页都像给谁留了位置!”
她笑着说:“我现在留位置,不是为了谁坐下来,是我终于愿意给自己放松的空间!”
林西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她没回应,只是点头。
她知道,不一样的不是“更强了”或者“更好了”,而是“我不再需要‘证明我变了’这件事”。
我就是我,不需要说明。
午后她去镇边的画室借用纸架,那是一家私人开的小空间,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话不多,但对画极认真。
他见她来,递了杯水,说:“你最近画得都很碎!”
她点头:“我不太想连贯!”
“你在刻意不讲故事!”
“不是刻意,是我不想再靠一个完整的情节去撑住情绪!”
“那你现在靠什么?”
她想了想,说:“靠我还活着!”
老板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那里待了一会儿,挑了几张她喜欢的浅纹纸,结账时老板问:“你还会回港城吗?”
“会!”
“去办展?”
“不是!”
“那做什么?”
“回自己生活的地方!”
老板笑了:“你现在活得比你画还慢!”
她也笑:“那就对了!”
回到住处后,她坐在阳台的地砖上晒太阳,把那几张纸整齐叠好,放在身边,一边喝水一边看楼下有人在晒床单,一条一条挂在竹竿上,风一吹就翻飞起来,像旧日子被掸了掸尘土,重新亮出一点颜色。